原想着自己也尽了力,他问心无愧,便觉如此也罢。躲着她不见是怕她再要求他照应什么,他办不到。现下听她说要见谢无,他却觉得还不如再帮她照应一些。孙源进退两难,懊恼半晌,沉沉一叹:“唉,我给姑娘透个底吧,姑娘还是不去为好。”“为何?”温疏眉忙问。孙源淡然摇头:“谢无工夫太好,寻常的刑都伤不了他,自也问不出什么。陛下便命人废了他的一身内功、穿了他的琵琶骨,你说你去见这个……”他打量她两眼:“我也是怕你受不住。”探监温疏眉脑中一空,一阵针扎般的麻感蔓延向四肢百骸,让她头皮发麻:“琵琶骨……”“就是肩胛这个地方。”孙源觑着她,不无好心地解释了一句。温疏眉薄唇剧烈地战栗起来,呼吸不畅。她并不敢细想,可便是不细想也知很疼。孙源瞧着她的神情,劝她:“别去了啊,好好回家去。若有什么话想带给他,我可以……”温疏眉忽而摇头:“我要去。”孙源哑然,她慌忙定一定神,更加清楚地告诉他:“我要去……我要去见见,您可方便通融通融?我……我不多待,不给您添麻烦。”“嗯……”孙源听着她的话,心情挺复杂。他自认为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府里美妾众多,总也有那么几个真心的。可纵是如此他也总是觉得若自己有朝一日落了难,府中妾婢必定都会作鸟兽散,各奔出路。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那一日真的来了,他并不会怨恨她们。但看着眼前这一位,他真嫉妒谢无啊……沉吟半晌,孙源勉强点了头:“行吧,我这便可领你过去。”温疏眉脸色一喜,满是泪意的眼中漫出笑来,侧首一唤:“阿井!”阿井知其意,这便要去将车厢中的千两黄金搬出来,孙源锁着眉摇头:“算了,这钱赚的我亏心。”说罢他就着人去套了马,与温疏眉的车驾同行。二人往皇城去的同时,一道不起眼的身影亦绕过孙府,策马疾驰,自西边的侧门入了皇城,直入宫中。那人步入建极殿的时候,蕊夫人正千娇百媚地倚在皇帝怀里,为他剥着一个橘子。皇帝脸上笑容荡漾,见有人进来禀话,那笑容也未淡去:“何事?”他随口问道。“温氏往诏狱去了。”那人颔首禀道。皇帝不禁心头大喜。他命人给谢无上了重刑原因有二,一是为逼他低头就范,好拔除这颗吃里扒外的眼中钉,二便是为着温氏。他原也想过,想在最初动刑那日就让温氏去瞧瞧,最终打消了这念头是因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能等,不妨让温氏看到谢无更惨的样子。他看得出,谢无对温氏有情,温氏对谢无也有。他便要温氏为了谢无,乖乖地到他身边来。怀中的蕊夫人好似有些不安了,垮着脸,坐起身:“陛下为那温氏可真是上心。待她进了宫,陛下可还想得起臣妾么?”“小醋精。”皇帝刮着她的鼻子打趣,“朕不是那等喜新厌旧之人。”不是么?蕊夫人心里冷笑。她多希望温家势力再大一些,能就此反了,取这昏君项上人头!诏狱。孙源亲自带着温疏眉往里走,手下们都不敢多问。狱中昏暗,孙源在牢室门口停下脚步时,温疏眉即刻抬眸望向牢中,一时却什么也看不清。孙源睇了眼旁边的狱卒令他打开牢门,口中淡声:“你去吧。”“多谢。”温疏眉无声地缓了两口气,定住心神,提步走进牢室。过了好半晌,她才适应牢中昏暗的光线,分辨出人在角落处。她怔怔地提步走向他,满身的鲜血淋漓让她几不敢认。再定睛细看,她便注意到他身上别无镣铐,却有根粗重的铁索自双肩琵琶骨的位置穿出来,染着半干的粘稠血浆。她从未想过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温疏眉脚下一软,跌坐下去:“谢无……”面前昏沉阖目的人骤然睁开双眼,竟仍目光如炬。他怔忪地看看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即刻撑坐起身:“小眉?”起身之间,铁索碰撞,他额上骤然沁出一层凉汗。她连忙扶他:“你别动……”他仍是坐了起来,靠住了墙。呼吸粗重地缓了一会儿,他问她:“你怎么来了?”“我……”她强自忍了忍,眼泪还是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她边说边抹泪,谢无心疼,也想抬手给她拭泪,肩上的剧痛却让手抬不起来,他只得捉住她的手:“别哭,你说。”“小罗……小罗没了。”温疏眉反手把他的手也紧握住,感觉到他手上全是干了的血迹,“突然被人掳了去。必是……必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