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燕帝今日对李梵清的最后一问,亦是想确认她是否有做明君的潜质。若李梵清只做宗室贵族,皇家公主,她自私些便自私些,无伤大雅。但若她要做君主,便须得心怀天下,切不可只顾念一己私欲。所以燕帝问她,眼下既已知虞让对她并非真心,那她可还会因“公道”二字,而去替晋国公府“翻案”。燕帝抚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将目光凝向案上那一叠奏折,奏折上头,“陇西”二字醒目得发烫。燕帝也确实想知道,当年虞涌之事,涉事诸人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何角色。云居阁内,静若无人,若非屋内点着灯火,窗户上又有一影影绰绰的倩影,过路之宫人还以为这亮光乃是自己一时眼花缭乱。李梵清独坐窗前,手中捧着一卷琴谱,乃是昔年虞让所赠,上头还有虞让亲书的注解。当年李梵清出宫建府,她便将与虞让相关之物悉皆带去了承平公主府,唯独留下了这卷琴谱,并一张虞让所赠的七弦琴。这七弦琴眼下也正摆在她眼前。当年虞让曾在云居阁院中教过她弹琴,弹得便是《幽兰》,而那本琴谱亦是当年虞让教导她时所手执。虞让一面教她奏琴,一面又将要点记在琴谱之上,以供李梵清时时翻阅温习。后来,李梵清又因着这曲子的缘故,在院中亲手植了几株春兰,呵护备至,甚至不允旁人插手。只是晋国公府被定罪那段时日,李梵清悲痛难忍,疏忽了对兰花的照料。待得她记起西窗下的幽兰时,那花叶早已枯黄萎烂。正如虞让被问斩,离她而去。当是时,李梵清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正如这兰草一般,自此萎靡,永不再开。她将这琴谱与琴留在云居阁,为的正是借景思情、睹物思人。李梵清一直自负深情,自以为同《诗》中所写的《绿衣》也差不离。可今日燕帝却告知她,虞让待她并非真心。李梵清一时也不知,燕帝到底说的是真还是假。若燕帝所言为真,那她这几年的行为,自以为的伤情与放浪,岂非是毫无意义?眼下她心境稍稍平和,再去回想此事,竟发现并不是无迹可寻。燕帝今日提到景元七年,李梵清也恍然记起,那年三月她刚刚及笄,便急着要同燕帝提她与虞让的婚事。她随口问过裴玦,问他觉得燕帝会不会同意此事。裴玦暗示她,虞让或许并非良配,想来燕帝并不会同意。彼时李梵清哪里听得进裴玦的这番暗示,只当裴玦信口胡说,并未往心里去。后来,又经她大半年的软磨硬泡,燕帝终于松了口,同意为她和虞让赐婚。李梵清更是觉得裴玦当日所言乃是一派胡言。李梵清轻拂过七弦琴琴弦,琴音铿锵如飞珠溅玉,回荡在幽静的室内。融融烛火光映出她姣好的侧颜,眼眶微陷,秀鼻小巧而挺,形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恰如她侧脸的弧度一般,沿着脸颊,顺流而下。“兰桨。”李梵清唤过门外兰桨入内,“想个办法,让裴二郎入宫一趟,就说我有话要问他。”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改过大纲但是我感觉大方向也很难改了bug不管了就这样吧赤忱承平公主当街杀人后被禁足云居阁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来。陈贵妃听闻李梵清禁足后,第二日便要来云居阁探望,被李梵清拿禁足的借口挡了回去。眼见陈贵妃都吃了个闭门羹,崔妃等其他妃嫔也就只好收了借机笼络李梵清的心思。若是旁的什么人被“禁足”,这些宫妃自然是避如瘟神,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可这宫里的人又都精明得很,心如明镜,知道这等事放在李梵清身上,定是与别不同的。虽说李梵清是突遭行刺,才怒极杀人。可到底是一条人命,燕帝便这么轻轻巧巧替她揭了过去,可以想见李梵清果真是燕帝眼中如珠似宝的存在。众妃嫔惆怅,此番当真是可惜了一个雪中送炭的机会。虽说燕帝只说让李梵清做做样子,并非真的拘了她,可李梵清眼下也并没有过多的闲情逸致。比起“走亲访友”,李梵清倒是更情愿将自己关在云居阁中,至多只在院中看一看四角天空之上倦鸟归巢、云卷云舒。裴玦是在李梵清被禁足的第三日进的宫。李梵清那夜异想天开,要兰桨想办法让裴玦进宫一趟。这个要求着实让兰桨苦思冥想了两日,才好不容易想得一法子,借口公主不惯云居阁内起居用度,让宫外承平公主府着人送来一应器物。只是此番要委屈裴玦扮作公主府男宠,随独孤吉一道儿进宫。兰桨托张得意前去裴府带话时,心中还忐忑,生怕裴玦清高,不肯行此计。哪知裴玦不问因果,一口应下,也着实让兰桨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