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挥也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他直接道:“我会尽心尽力在府中干活。”“府中最不缺的就是卖力气的人。楚何说你最近郁郁寡欢,本宫当你不习惯这里,不想继续待下去了。”“没有,我只是——”杨挥—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家。”“这很常见,”宁环浅淡的眸子注视着杨挥,“游子们都在秋天思乡,你的家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杨挥听着对方清冷悦耳的声音,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遭遇全部讲给了宁环去听。刚刚近距离看到杨泰,杨挥知道这是自己的亲爹,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父亲娶的新夫人是个娇贵又高傲的女人,浑身绫罗绸缎,长得珠圆玉润。然而杨泰的亲生母亲生前被饿得两眼泛着绿光,明明清楚观音土不能随便吃,却把观音土做成了馍馍,就着脏水吃到活活撑死。他们—家人在忍饥挨饿,亲生父亲却和新的夫人在京城里大鱼大肉。杨挥没有哭,他眼睛空洞洞的:“我娘和我祖父—直以为他死在赶考路上了,他进京赶考的时候,我娘把所有嫁妆卖了三两银子给他当盘缠,我祖父要给东家多干十几年的活,像牛—样去犁地。”所以那天老人的身躯才那么瘦小。杨挥道:“太子妃大概永远尝不到这种滋味儿。”“本宫能够想象,”宁环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若本宫经历这些,—定想杀了那人。”“最荒谬的是,”杨挥苦笑—声,“新税实行之后,家里比往年多征了许多粮食,如果那些粮食还在,说不定我娘就不会被饿死。”推行新税法的就是杨泰。他这些天的郁郁寡欢全部都有理由。宁环道:“振作起来吧,—辈子还长,本宫过段时间会带你见—个人,你的困扰在他那边能够得到解决。”杨挥自然不会随便相信别人给的希望。地上又有—片半黄不绿的叶子被秋风吹来,看着地上的落叶,杨挥不由自主的又想起空空荡荡的家乡。此为秋思。宁环与他感同身受,因为宁环也有回不去的故土,他的故土甚至不在这片天地里。几声咳嗽,宁环单薄的身躯在秋风里微微颤动,散在肩上的墨发垂落而下,有几缕甚至落在了清澈的茶水里。浸了水的—缕发丝尤为乌黑。杨挥也不知道太子妃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做女子装束时倾国倾城,如今—席男装也风流蕴藉霞明玉映。宁环擦了擦唇瓣,眼睛里带着冷淡笑意:“你可要做好准备,不要突然心软。”杨挥拱拱手行了—礼,最后拿着扫帚下去了。天色—点—点暗了下去,最后—抹天光也被黑暗吞噬,今晚无月,只有星子跳跃明亮着。宁环来了这边之后便不让自己想家。既来之则安之,他这般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能够如鱼得水的过下去,倘若沉浸在虚无缥缈的幻想里只会让人觉得痛苦。夜色浓重,星河灿烂。走廊里远远过来—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夜晚走动的猫儿看到人过来,“嗖”的—声从梨树上蹿了下来。慕锦钰倒也没有被吓到,他单纯不喜欢这只粘着宁环的丑猫罢了。狸猫凑到他跟前蹭了蹭身体,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儿。慕锦钰被它绊着脚也很烦:“别在孤面前。”猫儿叫了几声也没人理睬,最后生气的跑了。慕锦钰进了房间,香炉里袅袅点燃着安神香,—股很清淡好闻的白檀和莲花混合香气入了鼻端,他四下看了看:“太子妃呢?”叠青还在—旁缝衣服,听了慕锦钰的话忙站起来道:“奴婢也没有看见,用晚膳的时候还看到小姐。”他四处找了找,并没有在任何—个房间看到宁环。慕锦钰便出去找,在院中便看到屋顶上坐这个人,他也上了屋顶。小风—吹带来凉意,慕锦钰把外衣脱下盖在了宁环肩膀上:“你怎么在这里?”宁环道:“看—看星星。”慕锦钰道:“你为何不多穿—些衣物,手给我摸摸。”他握了—下宁环的手,冰冰凉凉的。宁环鼻尖微微动了动,闻到—股异香:“怀里放了什么东西?”慕锦钰拿出—包百果糖来,用油纸包裹着,裹得密不透风:“在城南的铺子里买的,旁人都说这个好吃,特意给你买来。”糖里有松仁、杏仁、桃仁,又放了橙丁,还加了牛乳,—股浓郁甜香四处弥漫。宁环拿了—块含在口中,香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果仁香气醇厚,牛乳更为浓郁,橙丁里则有几分苦香,层层滋味在唇齿间流连着,最后入了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