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一片狼籍。看守篝火的莫尔死了,小摩芬丢了一只手,杰米的肩膀伤可见骨,有不少人被烧伤。他们还损失了三匹马,以及大概二十几头牲畜。
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
雪鸦来回迅速,镇上的人很快赶了过来。司祭蒙戈匆匆为营地举行起了净化仪式,莫尔的太太乔莎在营地边哭得撕心裂肺。按照传统,迁徙的路上不能带着遗体,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只能从这里出发,踏上亡者的旅途。
帐篷里呻吟连连,伊兰帮助医师安德为所有人处理了伤口。小摩芬一直都没醒来。在安德为杰米缝合肩上的斧伤时,小克里抱着已经熄灭的银灯,不停在旁边神经质地念叨:“那玩意儿会回来的……肯定会的……那已经不是卡特了,你为了那点儿奸情会害死所有人……”
“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我和卡特之间什么都没有。”伊兰按着杰米的胳膊,冷淡道:“只是射偏了。很多魔物如果没有一击毙命,就会变成一团影子。人人都知道,箭伤害不到影子。”
“你就不能射准一点儿……”小克里纹丝不动,甚至还把银灯抱得更紧了。
“这你得问哈德克。”伊兰瞥了一眼旁边捂着脑袋的人。
“要不是你,卡特也不会变成那副样子。”哈德克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头上的绷带,嘟囔道:“可怜的家伙,自从和你睡过之后,他就不对劲儿了……老实说,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你和你的狼更像魔物……”
“你的耳朵和你的脑子至少有一个出了什么毛病。”伊兰耸耸肩,懒得再多说一个字了。
“没有伊兰和他的狼,现在咱们都会在外头和莫尔一起并排躺着。”安德理智道,他是个灰头发的小个子,有一双同样很小,但十分灵巧的手,这会儿手上正夹着被烈酒泡过的羊肠线。他在杰米的伤口上仔细观察:“谢天谢地,要不是害怕它们的爪子和牙齿,我真想去抱抱它们。”医师收紧了缝合线,杰米跟着哆嗦了一下:“需要我帮它们处理伤口么?”
“不用了。”伊兰放开了杰米:“它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从前在教团做过医师么?”在收拾工具的时候,小个子的男人问道。
“没有。”伊兰道:“怎么这么问。”
“你的手法很利索。尤其是处理魔物造成的伤口时。”安德擦了擦手:“有时候真希望教廷给埃塔纳派一个精通治疗术的司祭……蒙戈只会主持仪式之类的。”
“卡……卡特之后会怎么样?”威齐结结巴巴地问道:“蒙戈会救……救他的,对么?”
“人不能变成影子,只有魔物才能。”帐篷的帘子掀开,奈亚走了进来“卡特已经死了。镇长传来了消息,他们找到了逃走的那几个佣兵——都是焦尸了。”
帐篷里一阵寂静。
“司祭大人有说什么吗?”过了好一会儿,安德才小心问道:“我们一路上都没发现任何魔物的踪迹,却突然遇到这种事……这不正常……”
“那只是因为有人赶在我们走这条路前驱除了它们。”杰米挣扎着坐起来:“我在冬道上发现了教团留下的羽纹。”
和他一起出去的那个矮壮的巡逻队员卡拉点头道:“没错,很新鲜的记号,荧草汁绘制的,最多也就是两天前……”
“那么这就说得通了。”奈亚点头:“为什么我们之前没有遇到半只魔物。”他瞥了一眼伊兰:“不过他们的驱魔效果看上去可不怎么样。”
魔物卷土重来,而埃塔纳不幸与其打了个照面。
伊兰扭头看了一眼小摩芬苍白泛青的脸。摩芬身边那条黑色的猎犬一直扒在褥子前,喉咙里不时发出小小的呜咽声。伊兰摸了摸它的头。
帐篷里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教廷的队伍,商量着要不要去联系他们,向他们求助。毕竟这关系到埃塔纳的安全。
伊兰提着鹿角灯,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纽赫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伊兰挠了挠它的耳根,温柔而疼惜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在帮忙处理小摩芬的断臂时确实试着偷偷用了一点治疗术,但作用有限,聊胜于无罢了。正如他现在很难轻松使出其他法术一样。纹印被剥除之后,他的力量已经衰弱了太多太多。
但他仅剩的力量仍然对牧狼有用。伊兰猜想,这或许因为与人类相比,牧狼的身体更加强悍,而它们与伊兰之间的纽带也比旁人更强。在非凡之力的领域,纽带有时候远比力量重要得多。
之前已经用圣水冲洗了纽赫的伤口,现在伊兰要做的是另一件事。他把手掌覆盖其上,让自己最温柔的意识笼罩着纽赫的伤处。做到这点并不难,微弱的光很快包裹住了纽赫全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伊兰因为疲惫而停下来时,发现纽赫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缺失毛发还没生长出来,不过问题不大。巨大的牧狼绕到伊兰身后,亲昵地蹭着伊兰,让伊兰把脑袋靠在他的颈窝里,并舔去了伊兰额上的汗珠。
更多的牧狼开始试图挤进帐篷里。伊兰一一帮它们处理伤口——都是些小到不能更小的外伤,毛手套的爪子被火燎到了,铃兰的鼻子上有道划痕,还有长耳朵,它的耳朵掉了一块皮,余下的都只是毛被啃掉了一些——幸好牧狼的毛皮够厚。
糖糖在莉达身边滚来滚去,做母亲的摁住了它,舔掉了它身上的烟灰。毛手套蹑手蹑脚地叼走了奈亚带过来的那半只兔子,在帘外咯吱咯吱地咀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