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夭心中一动,问:“您说的这家酒楼叫什么?”
“珍玉楼,主人家好像也姓叶。以前可以说是这片地区最有名的酒楼。”
没想到是珍玉楼的旧客,叶夭道;“您说的叶家,就是我家。珍玉楼是我父。。。我外曾祖父叶仕理创办的。”
唐外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你做的这道菜,和珍玉楼的‘富贵满堂’一模一样。”
富贵满堂这道菜名都出来了,是老顾客无疑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还能遇到一个在人生最后阶段怀念珍玉楼菜品的老客人,叶夭有点唏嘘也有点高兴,也有点了谈性:
“难怪您还记得,‘富贵满堂’在珍玉楼也是最受欢迎的菜品之一。我还记得以前每到过节过年,不仅是酒楼里的席面都订满了,几乎是满随城的大户人家都定了这道菜,要仆人来拿。”
唐祁风有点疑惑的望过来,她心里咯噔一声,讪笑补上一句:“我听长辈们说起过。”
差点露馅。
唐外婆倒是没注意这个细节,她被叶夭勾起了回忆:“对,每次到了年节,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会去外面吃,但也要从珍玉楼定菜,像过年这样的节日,还需要提前很长时间才能够预定得到。”
“有一年过年,大概是我七八岁的时候,按照惯例我家从珍玉楼定了几道菜,就包括这道‘富贵满堂’,差了在厨房做工的人去拿,厨房人手不够,正好厨娘的儿子那天来等他娘做完工后一起回去过年,就叫了他去拿。他当时年纪也很小,比我就大了一两岁,提着这么重的笼屉,又遇上大雪,结果在快要进门的时候跌了一跤,把笼屉给摔了,里面的菜全都洒了。他吓得不得了,生怕给他娘惹上祸。想着要不去珍玉楼再叫一份,但身上钱不够,又得知这菜要提前很久预定才能够有,又害怕又担心,就在门口偷偷的哭。被我瞧见了,觉得这个小哥哥很可怜,就和我姆妈说是我贪玩,非要亲自提着菜来炫耀邀功才洒的。”
“后来呢?”叶夭一爱热闹,二爱故事,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还是口述,都听得津津有味。
唐祁风也静静的在听,这些事情,之前外婆都没有说起过。
唯有杜望,还在不停的吃。。。。。。
“我姆妈听到是我惹的祸之后,当然不会再说什么。他很感激我,我们俩就这么认识了。后来我觉得这些菜只是洒了一半,碗里明明还剩下点儿,就这么倒了未免可惜,就让他偷偷的从厨房里拿了碗筷,我们猫在一个小院子里把这些菜给分着吃了。可能是偷吃的更觉着刺激吧,我一直觉得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也就念到了现在。”
老太太的脸上带着笑意,她拍拍唐祁风的手:“小风,这个小男孩就是你外公。”
她出身于官宦人家,而唐外公却只是厨娘的儿子,在世人的眼里,这两人的爱情注定会是无果的。但没想到,社会在发展,社会还在变革,曾经的王朝轰然倒地,只留下满地的硝烟。官宦人家变得不再那么的值钱,而穷人家的孩子可以通过读书出人头地。她的家庭失势,心上人却考上了新办的大学学堂,落魄的官家小姐和新晋的大学生终于实现了世俗意义上的门当户对。
人生似乎就这样的顺利起来。唐外公所在的革命阵营获得了最后的胜利,携妻带女去了京城,被安排在了某个实权部门,事业腾飞,家庭和睦。直到那一场十年浩劫的到来。
“那时候,我按照出身,是妥妥的□□和□□,被抓起来□□,也连累到了他。他们和他说,只要他指认我在生活中依然保留着官家小姐的奢靡习惯,作风不良,和我离婚划开界限就可以放他一马。不过,他没同意。”
于是,他陪着她一起去了牛棚。
“北方的冬天,你们现在是看着舒服,有暖气,一下雪觉得可美了。但在那个年代,就是最可怕的噩梦,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甚至连生火的木柴都不会给你,穿的也是破破烂烂,到处漏风。你外公的脚趾和膝盖就是在那时候冻坏的。那时候也没有吃的,交给你的任务重得要死,都是脏活累活,但饭都吃不饱,每天只能吃两顿甚至是一顿。有的时候饿惨了,我们就窝在草堆做的炕上回忆以前吃过的好吃的,当时最想念的,就是这道一起吃过的‘富贵满堂’。”
“我们约好,如果有机会平反,就回随城,去珍玉楼吃,一顿吃不够就吃第二顿,直到吃腻为止。可惜后来真的回来了,却发现珍玉楼早就没有了。也去吃了其他家的杂烩头碗,但总感觉不是他家的那个味儿。”
“那是。”叶夭听故事听得高兴,这会儿就更高兴了,点头赞同道:“即使是同样的做法,我们家的也肯定更好吃。”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居然能吃到一样的味道。”只可惜老头子在那十年前身体受损严重,早几年就已经先走了一步,没来得及尝到这口记忆里的味道。
“所以您找的,其实就是珍玉楼的这道菜。”唐祁风明白了。外婆想念的,并不只是菜的味道,而是她和外公的初识以及他们一起携手走过的人生。
他看着叶夭,眼神复杂,感觉自己这次人情欠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