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
在乌桃的记忆里,一九六九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不过再多的事,也终究会熬过去。
苏联的原子弹并没有扔过来,防空洞也果然没派上用场,不过大院原本规整的格局已经被破坏了,院子里漫地的地砖被拆过来挪作他用,就连房梁上翘起的屋檐也被拆下来修建防空洞了
人们逐渐在自己门外垒起来小厨房,甚至还不着痕迹地往外扩展,搭建小屋,临时柴房等。
那些年离开的人们,并没有回来,曾经规整热闹的四合院变得冷清,也变得面目全非。
唯一不变的,也许是窗外依然高飞着的鸽子,以及偶尔窜过墙头的老猫。
猫已经很老很老了,潘爷说,说不定哪一天它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时候的乌桃已经十六岁,高二了。
过去的七八年,发生了许多事,有时候想起来就像梦一样,不过好在,家里的境况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
妈妈依然在国棉一厂工作,不过已经升职了,成为了生产组的组长,去年还获得了厂里三八红旗手的称呼,工资也上涨了,现在已经一个月有四十二块钱了。
而哥哥也在乌桃的絮叨下,后来终于拿出书来看了,尽管有一搭没一搭的,但好歹也学了一些,能做小学最基本的算术,也能自己看懂书本,乌桃觉得,这也就够了。
她大致知道,再过一年就要放开高考了,到时候自己考大学,哥哥可以想办法考电视大学。
这些年,闹闹哄哄的,很多人并没有认真上学,她相信,天道酬勤,她和哥哥一定可以在接下来的巨变中获得机会。
七八年的时间,她慢慢地长大,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来越多,她已经把那部纪录片的边边角角所有的内容全都努力地刻在心里。
知道了未来太多,但是又不太能消化,这就像一根硬骨头横在她面前。
她为了将那块硬骨头彻底啃明白,几乎走遍了北京城,饥渴地寻找着能让她增长见识的书,只是此时的北京城几乎是文化沙漠,很多图书馆都关门了,带有文字的印刷品成为了各家的禁忌。
这让乌桃感到窒息,她知道有些人家可以读到书,就像曾经的叶蕴年一样。
叶蕴年离开了,但是像叶蕴年那样拥有藏书的人家还是有的,所以这就是差距,有人可以读书,有人却不能。
这让她一度陷入焦躁之中。
不过好在,问题终于得到解决,王培鑫妈妈通过关系,借着“学习大字报”的名义,帮她办到了国子监首都图书馆的借书证,靠着这个借书证,她借到了不少书来读。
她也不懂怎么挑,反正看到有兴趣的就借来,有些好的会推荐给王培鑫和孟士萱来读,不过这两位,孟士萱还好,王培鑫心思已经不在读书了,挺难拉回来的。
读书多了,她见识也就多了,看过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马雅可夫斯基诗集》,也看过郭沫若、何其芳和郁达夫的书,当然还看过一些专业类的书籍,特别是数学相关的。
当她读书的时候,她会想起叶蕴年,想起那个站在书架前,穿着白衬衫的男生。
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但她很分明记得他的眼睛,宁静到几乎纯粹的眼睛。
他还那么小,却已经读过那么多书,拥有自己远远不及的学识。
乌桃觉得,自己便是一直读书一直进步一直努力,恐怕也永远比不上他。
不过有时候,乌桃又有些恍惚地怀疑,叶蕴年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一场自己臆想出来的,根本就不存在的梦。
看北京城里的小青年,穿着一水儿的军绿和蓝色劳动布,哪里有那样的白衬衫,又怎么会有小小年纪一笔一划写着篆书的小男孩。
这让乌桃有些恍惚,甚至于逃避起来,连什锦花园胡同都不愿意去了。
那天,乌桃放了学,正往家里走,路边洛再久突然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