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落在衣着单薄的人影身上，又随着他慢吞吞的动作下坠，隐入皑皑雪地。
嵇阿青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掏出帕子、镜子、火折子和盆，火折子融了雪水，烧至温热，对着镜子仔细地擦拭自己的头发。
猩红的血液一点一点被抹掉，五彩发绳被解下来放水里搓洗，修长的手指给打绺的地方梳顺。
等到五彩绳洗净，冰冷的雪也已经缓慢地将他行经处蜿蜒的脚印和血痕掩盖。
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忍着喉间的痒意，嵇阿青伸手按在传来阵阵剧痛的心口。
他的手指呈现不自然的弯折弧度，是坠崖时反手持匕卡住山壁时由于过度用力与撞击造成的骨折，青紫与血红斑驳，血液沿着伶仃的腕骨流淌，触目惊心。
但他的动作却不受到伤势影响般，不紧不慢，湿淋淋的彩绳未等烤干，被他又寸寸编进发里。
忙活完这一阵，嵇阿青终于忍不住呛咳着喘了几口气，感觉视线有些模糊，身体一阵阵发冷。他尝试调动丹田中的灵气，但和此前的数次尝试一般未果。
碎裂的丹田如同破了大洞，只出不进，于经脉中巡游的暖流未能形成一个周天就散去，只余无力。
“……”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扶着最近的树在避风的一面缓缓倚靠坐下。
倒不是不想找个山洞之类更加隐蔽的地方，而是从此处向四面远眺，目之所及已经空旷到让他怀疑南崖所谓的传闻都是假的。
不是说南崖之下“凶兽横行、遍地杀机、无处容身，但伴随机遇”吗？怎么他在这里兜兜转转了三天，看起来却还是如此清凄。
虽然这对于重伤的嵇阿青来说有着风险程度骤降的好处，但也使得“坠落南崖，冒险寻宝，治疗伤势”的计划泡汤。
甚至树林都不够茂密，“嗖嗖”的冷风穿林而过，火折子微弱的火苗起不到多大作用，失去了灵力维持体温的青年几乎要冻僵。
肺部吸入冰凉的空气缓解了几分大脑的晕眩，嵇阿青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经过特殊材料炮制后制成的图纸，巴掌大小，但内容丰富。
图纸上的排版标题别出心裁，繁多的字体错落有致，其左上角印着花样繁复美丽的字体——千机阁。
盯着这张传说中只刊印了寥寥几份送往各大门派，记录了各处秘地／险境机遇的千机阁至宝，嵇阿青面无表情。
所谓的“层层杀机”不见踪影，历练取宝的计划也泡汤，视线落在头版头条处写的“南崖有神龙”上，他皱了皱眉。
这是此行的最终目的，然而此时看来更是希望渺茫。
如果能出去这个破地方，他一定告发千机阁乱写“秘辛”的无耻行径！
将图纸折叠重新塞回胸口，平缓地呼出一口气，嵇阿青感受着体温的逐渐流失，四肢慢慢变得冰冷。
身体快要到极限，眼眸红意越来越深，像是要滴血，嵇阿青皱着眉抚上心口，犹豫片刻，低哑的声音念出一段古咒。
他鲜明地感知到自己的丹田开始发烫，甚至有灼烧之意。内视丹田，可以看见本已碎裂的位置泛起隐约的金光，紧接着裂缝似乎受到一股强势的力量吸引，往中间相合。
与之相反的却是青年的面庞，颜色越发苍白，甚至如同瓷器开裂一般，攀上了几条碎痕。
很痛，但他面不改色。
——虽然心知这样治标不治本，修补出来的丹田也撑不了几天，但至少能有一条生路。
这是嵇阿青提前计划的后手，至少能保证他不会寻不到神龙就死在……
“沙沙——”突如其来的响声打断了嵇阿青迟缓漫游的思绪，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似乎有蜿蜒盘旋的巨大身影从头顶掠过，掀起的狂风将树林震动，摇落一片积雪。
嵇阿青心头一跳，莫名的预感袭上心头。
在丹田即将修复的一刹，他当机立断泄去所有力量。经脉传来猛烈痛意，好不容易粘合稍许的丹田蓦地被再次震碎，甚至比原先更加分散。
但嵇阿青全然不在意，只待面上可怖的碎裂与红色如流水般褪去，触手只余光滑的刹那，缓缓抬头。
雪地中模样狼狈的人类和天空中的庞然大物在这一刻对视。
苍茫大地上，皑皑白雪中，身姿单薄的青年仰起素净苍白的面庞，微微泛着红意的双眸潋滟清浅水光，微抿的唇瓣看着有几分倔强，又因沾染着鲜血而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