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咀嚼着这三个字,也同样问了周子恒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替他们儿子报仇?为什么要找别的女人?明明说爱她一辈子,为什么会嫌恶她?为什么要冷落她?当初说过的誓言都忘了吗?她为什么变成这样,他难道不清楚吗?
那些刻骨铭心的恨,她已经说了一万遍了,周子恒怎么还有脸来问「为什么」!
如果可以,方姨娘恨不得也一箭插在周子恒的身上!当然,周子恒也不好过,这么多人死伤,他也定然要赔罪。
思及到此处,方姨娘却又突然「咯咯」笑起来了,她说:「周子恒,疼吗?恨吗?无妄之灾砸在脑袋上还躲不掉,这就是我的感觉,现下,也轮到你了。」
周子恒看着方姨娘这执拗的样子,片刻之后,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说:「你还在想那件事,你们母子俩都疯了。」
算了吧,周子恒想,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是说不清的,也没必要说了,他们早已经从亲密无间的故人,变成了彼此仇视的敌人。
敌人去掉其一笔,就会变成故人,但去不掉。
因为这一笔,就是当初故人插的那一刀,刻骨铭心。
天下万般兵刃,唯有过往最伤。
释怀是不可能释怀的,这些痛会缠绕人一辈子,让人念念叨叨,难以忘怀,偏旁人不会记得,反而会觉得他们「记仇」丶「小气」丶「揪着一点小事不放」,所以他们唯有再用力捅回去,互为敌人,才能过的畅快。
周子恒也无力纠缠,他整个人像是突然老了十岁,脊背佝偻,眉眼暗沉,他疲惫的摆了摆手,道:「拖下去吧。」
他现在要去秋风堂看看那些伤患,再给诸位宾客们赔礼,等一切都做完了,再回过头来处置这对母子。
周子恒背对着他们,正准备离开,可那对母子却一点都不怕。
他们高昂着脑袋,死死的盯着周子恒的背影。
直到他们两人要被拖走之时,远处突然有人快步跑来,一脸惊慌的喊:「侯爷,侯爷!先等等,不好了!」
周子恒脚步一顿,僵着脊背抬头望过去。
他今日听了太多「不好了」,现下心肝都跟着颤,乍一听到这句话,便连忙抬眼望过去,便见跑过来的是侯府的大夫。
「客人出事了?还是渊渟——」
「回侯爷的话。」大夫一边跑一边喊:「箭伤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人命,客人们和世子都没死,但是客人们的伤诊治到一半,老奴才发现那些客人们中的箭上有毒!此毒凶猛!现下来不及调配解药,还得问问方姨娘!」
周子恒脑袋「嗡」了一下。
射箭就罢了,为何还要下毒?
他惊得转过身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尖笑,那方姨娘被两个私兵拖拽着,满身泥土的跪在地上,看见周子恒回过头,那张静美的脸上狞出来一个痛快的笑容来,她一字一顿的道:「周子恒,想要解药吗?」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周子恒愤恨高喊,他现在已经半点不爱这个女人了,他恨不得一剑杀了她!
但这种威胁对方姨娘是没用的,她又不怕死。
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那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位方姨娘满意的看着周子恒发疯,看见他这么痛苦,她就高兴,她欣赏他此刻被逼的尖叫的样子,与她前几日何其相似。
原来,周子恒也会发疯呀,她还以为这个人没有心呢。
她心里痛快,便做出来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来恶心他,那眉眼一弯,眉目中情光潋滟:「夫君何必动怒呢?只要你按着我说的做,我便将解药给你,我只要一件事。」
方姨娘看着所有人,语调温和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周子恒狰狞恼怒的面容一僵,下意识的反驳:「你疯了吧?这不可能!」
方姨娘淡笑着说:「那便把我和问山都杀了吧,左右,有八个公子陪我俩赴死。」
周子恒面部越发扭曲,最后,他一咬牙,道:「去,将人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