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只拍电影。」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爱好特长了,他现在比寻常导演都要无聊的样子,除了拍片就是和拍片有关的,唯一一次破例大概是跑到峪城看「前男友」的音乐节表演。
啧。
「也挺好的。」丁立檐闻言笑了笑,「那个时候的阿寄太跳脱,他每天到处乱窜,但是身边从来都没有一直陪伴或者总是陪伴着的人。」
别人总觉得丁立檐是那个陪伴在缪冬寄身边的人,其实并没有,丁立檐有着自己丰富璀璨的人生。他的存在可能的确参与了缪冬寄的人生——带着缪冬寄参加各种社团,带他体验各种生活,但其实陪伴在缪冬寄身边的时间并不长。
缪冬寄也没感觉怎么样。
他看起来粘人,看起来胆小,看起来需要人陪伴,但其实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很寂寞地独处。
不过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现在的他才格外地粘人。
江季恒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刚刚遇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的?」
丁立檐闻言稍稍一愣,他在大学毕业之后经历了很多,缪冬寄的变化也大得仿佛两个人,所以那段初遇的时光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于遥远了。
丁立檐的大四其实已经不常常待在学校里面,在外的演出和历练让他收获更多的东西,可他就是在那么一个时间段遇到了缪冬寄。
他朝着那个瘦弱的少年伸出手。
而缪冬寄抬头,看见少年的脸被五颜六色的灯光烫上艳色。少年朝着她微微一笑,未经过话筒放大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那一刻的缪冬寄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握住了丁立檐的手。
有些人一分钟过完一生。
而缪冬寄的人生却从那一秒真正开始。他是稚嫩茫然不知所措的亚当,丁立檐仿佛是伸手赐给他灵魂的上帝。
再遇上人生中足够重要的人时,可能是真的会有某种奇怪的悸动。缪冬寄借着丁立檐给他的力气,踩上栏杆踏上了舞台。他在全场的欢呼和尖叫声中撞进丁立檐怀里,第一次感受到真正意义上的牵手和拥抱。
其实那个时候的缪冬寄不喜欢接触任何人,对于丁立檐只是下意识作祟破了一次例,也没打算赖上他。倒是丁立檐自己没事找事,缠上了缪冬寄。
缪冬寄在漫长的寒冷彻骨的长夜之中,终于被时光抛入一片温暖平和的海。
丁立檐追求自由丶擅长保护丶向来自我丶又开放温柔。他带着缪冬寄去参加音乐节,带着他去后街吃东西去琴房练琴,又或是教他怎么逃课出去玩。或许是因为丁立檐本身就古怪,所以从没有觉出缪冬寄的古怪来。
尽管乐队的人都说丁立檐捡了个小麻烦。
小麻烦身体很差,厌食症很严重,要吃的药可以放一个小箱子;精神状况也很差,偶尔会出现幻听和幻觉,必须定期进行心理治疗。
而且他对整个社会脱节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丁立檐刚认识缪冬寄的那一个月几乎寸步不离,出去演出也要省吃俭用攒出钱带上他,演出时都把他放在后台嘱咐工作人员照看,细心到了一种极致入微的地步。
小麻烦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懂得拒绝,跟着丁立檐走了很久,全然的信任,但是又绝对脆弱。
但好在缪冬寄从来都不让人讨厌,尽管茫然惶恐,但却依然保持着自身的温柔与善良——以及被强行掩埋的勇敢。
再后来丁立檐就毕业了,他在毕业之后继续搞音乐,忙着在各个音乐节上面崭露头角。
其实临走之前丁立檐问过他:「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去看看远方。」
那时的缪冬寄丝毫不懂浪漫,对着丁立檐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终于在正常的生活之中养回了些许精神,正式从那段地狱一般的生活中回过神来,终于感觉到那沉淀在心里面的痛苦,然后开始进行发泄。他发泄的方式虽然如同普通大学生一般叛逆又暴躁,但对他自己来说其实尚算温和——因为困倦而抽菸,因为失眠而喝酒,因为义气而打架,因为身体太差而活得昏天黑地。
丁立檐从不可以过分阻止,他追求自由,不愿担负责任而活。他只是偶尔回到印城,教缪冬寄体验多重人生,以便从中选择。
丁立檐挑挑拣拣地说完,江季恒沉默了很久。
他不知道要再问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问丁立檐:「为什么叫他阿昼?」
「是聂鲁达的诗。」丁立檐念道:「每个白昼都要落进黑沉沉的夜,像有那么一口井锁住了光明。必须坐在黑洞洞的井口,要很有耐心打捞掉落下去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