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锵道:“太难得了,我第一次见你住病房,以前你可是连医院大门都不进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领着东西来探望你。”
邻床病友问贺雨行道:“从来不进医院?那你小病小灾怎么办?”
王锵嘿嘿一笑。一般小病挨挨就过去了,直接死翘翘的也是常有,他筋骨奇强,死了再种种还能活,有什么大不了的。在他眼里,贺雨行永远不会挂,自然也不用担心。
病友去走廊溜达,见人走远,王锵忙关上病房门。
“那场医闹闹大了,我看医院监控都放出来,现场的人也拍了好多视频,”他话题一转,盯着贺雨行手上绷带,“英雄救美从来就是佳话,你奋不顾身的样子,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贺雨行掀起眼皮,“你什么风范,把人家怕黑的姑娘引去村委会地头看露天电影,散场了找人扮鬼吓人,自导自演一出英雄救美,然后抱得美人归?”
王锵往后一仰靠着椅背,“我那个年代话本和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再说了就算到今天,你不是也用上老套路了,自古套路得人心。”
“我那是……”贺雨行一时语噎,“你不懂,我晚去一步她就……没命了。”
“那视频我看了不下二十遍,凶徒脸在抖,手腕都没绷直,虽然剪刀对着石岩后背去可一点力度都没有,压根没这个胆子故意伤人,估计就是闹一闹要点钱花,以前闹医院的可多了。”
王锵得心一笑,“你早就看出来了吧,那凶徒就是吓唬吓唬石岩,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动手。”
贺雨行义正词严道:“人在非理智的情况下不可控,谁知道会做出什么。”
“有道理,不过不可控的是你吧,你冲上去直接给自己来了一刀,力度精准,伤口不深,血不致死,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坐实了救美的名头,真是用心良苦,那个凶徒也是倒霉,见血流出来吓都吓尿了,哪分得清是你借力自伤还是他无心之失。”
王锵条理清晰,晃了晃手指头,“你呀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总不可能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是喜欢住院吧?”
卖弄一番,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猜测,揪掉一根胡须,微微的疼痛给了他说下去的勇气,“如果不喜欢住院,那就是喜欢陪你住院的人喽?”
“9床贺雨行的家属,你出来一下,”王锵压低声音模仿,“我在门口都听见了,我和你四十多年都没混成家属,石岩什么时候成你家属了,还名正言顺的。”
贺雨行目光晦暗。
那时候头脑涌来一些片段。
暖烘烘的热风吹着发梢,石岩举着吹风机,拨弄他的发缝,叫他下次注意;吃辣吃得脑子发昏四肢无力,那双轻柔的手托着他的脸,微微扇动,荡起细密的风;鬼屋头撞得青肿,她踮起脚,冰水覆在额头,丝丝冰凉抑制淤血的热痛,心上的燥热也平息了。
这些温柔的片段化身成可怖的毒蛇,诱惑他一次一次走向自我毁灭,可以避开的也避不开,能够躲过去的也躲不过去了,他甚至渴望更多的伤痛,满身的伤痛比勋章耀眼,能带来更多更温柔的回报。
他乐于享受,乐于追求,哪怕用伤口来换。
锋利的剪刀刺入皮肉,皮开肉绽的一瞬间他勾起嘴角,眉目舒展,盘算着会得到什么样的回报。甚至从看见剪刀那一刻算起,他就在期待回报。
一切都在预料之内。
有时候换药,石岩也帮忙,蘸取碘伏,棉签擦他的伤口,微微低头与他肩膀平齐,几乎要靠着他了,石岩吹走粘在伤口的纱布杂线,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他只要动动手指,就摸到石岩的脸。
他快活极了!
伤口能留住石岩,留住每一个忧心的眼神,留住每一次温柔的触摸,留住她所有的注意力。即便平时也可以摸到她,那么舒服,那么让人沉醉,可是为什么石岩要躲。
只有变成被照顾的人这些才名正言顺,他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还能惹来更主动的触碰,这种感觉非常好,以前从来没有过。他想要更多。
“你笑什么笑,青天白日的别吓人嚯,”王锵敲床板,“刚刚问你的问题,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