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住会议室的椅子,勉强站稳脚,脸色白得发青,负责人道:“别太往心里去,医院里这种自杀事件不在少数,虽然你护理27床这么久,可生死有命,我们尽了最大努力。”
“每间病房都有防护网,27床怎么可能跳楼?”石岩脑子发懵。
“不是在病房,他跑去走廊尽头的阳台,那扇窗户一直是开的,也不知道27床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阳台……阳台……
石岩嘴唇憋得青紫,咬出了血,狰狞的血色入喉,丝丝腥甜激起她浑身的鸡皮疙瘩,她颤抖着闭上眼,难怪来时围了警戒线,血泊中的残体扭曲着,入侵吞噬她的视神经。
她几近窒息,办公室天旋地转,27的床位号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如果不是她多嘴,张晚松爷爷怎么可能想得到阳台。
都是她!都是她!
胸中一个声音嘶吼着淹没她的存在,她手脚冰凉,四肢颤抖,一个得体温和的人怎么允许自己死得那样不堪,死得那样随便。
“27床有轻微的痴呆征象,受了孙女失踪的刺激,再加上家属疏于照顾。”负责人拍石岩肩膀。医生三三两两落座开会,二人腾出办公室。
一声叫嚷掀开石岩天灵盖,一个人举着老式剪刀冲进办公室,他平等瞪每一个医生,“我艹你妈的,谁害死我爹!给我出来!你们这群吃人的狗医生,连个老人都看不住,我给医院交那么多钱,几万几万地掏,你们胃口可真大,吃了不吐骨头,害死我爹!”
是可晴大伯。他涨红脸,握剪刀的手大幅度抖动,一米开外,没有一个医生敢上前,四散着自保,主任大声呵斥:“把剪刀合上,好好说话!”
剪刀不可怕,可要是握在失去理智不可控的人手里,一切都走向未知。
可晴大伯抹把汗,刀切面对着科室主任,“你就是管事的?我爹上午刚拉到殡仪馆,真是死不瞑目啊,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谁都别好过!来医院的时候我爹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负责人和石岩也在刀尖所向之列,石岩没见过这种场面,脑子还没从悲痛中抽离,被突如其来的刀尖吓住,腿脚迈不动,愣在原地。
剪刀忽然变了方向,死死对准石岩,可晴大伯五官扭曲,阴狠道:“还有你这个狗屁实习生,技术技术不行,害人倒是有一套,没事就在我爹和张可晴面前瞎晃悠,现在好了,一下克死两个!你这个扫把星,我家算是彻底被你毁了!”
石岩道:“对不起……”她心里抽痛,难受得要呼吸不过来,嘈杂的人声穿破耳膜,灌进脑壳,仿佛整个颅骨被无数虫子啃食,疼得要命。
她想逃离这里,逃离医院,逃离一切纷争,可两只脚没出息地钉死。
“对不起有个屁用,我要你们医院赔钱!一条活生生的命值多少钱你们心里有数,我爹身体不好,每次住院都来你们医院,给你们赚了不少外快吧,把吃的都吐出来!”
负责人推石岩到墙角,一半身子挡住她,朝刀尖啐一口,“呸,说谁吃人血馒头!”
石岩原地呆着,眼前人影杂乱,白大褂幽灵一样躲闪,黑衣服的持刀人左右进攻,渐渐画面交融,不堪入耳的谩骂、口齿不清的叫喊、字正腔圆的呵斥……
耳朵不堪重负,似乎是谁哭了,似乎又是谁动了手,保温杯摔到地上,杯盖滚到石岩脚边停住,几个人扭打起来了,乒乒乓乓。
“石岩快爬桌子下边去!”
恍惚里,负责人叫她推搡她,一路保驾护航,把她按到会议桌下面,两个凳子严严实实挡住她。转头,看见一个规培医生也躲在下面,嘿嘿朝她笑:“你也进来了。”
叮叮咣咣,一个金属东西滚下来,靠在桌子角。是块怀表!
石岩双眼放光,桌子下探出手,凌乱中,谁的脚掌踩上去,她指骨震裂地疼,头皮一阵发麻,红肿的手抓到怀表,表盘蹭掉了漆,表盖也不见了。
还好,怀表在走,没坏。
石岩记不清这场闹剧持续了多久,手指从疼变成麻木,后来肿成裹淤血的青紫皮球,吵闹慢慢平息,她像老鼠一样蠕动,钻出会议桌。
只一露面,刀切面闪出寒光,不偏不倚朝她刺来。石岩背对着持刀人,宝贝似的捧着怀表,她整个人拧上了发条,一步一步走向会议室大门。
“小心!”主任和负责人离石岩两米远,两米的距离此刻比银河还远,根本无法跨越,气息提到嗓子眼,祈祷石岩躲过一劫。其他年轻医生更不用说了,各处躲藏,有些头都看不见,自保还来不及,更顾不上一个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