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裴延头都不抬,他耳后夹着根有些发潮的烟,正皱着眉在纸上写写画画。
杨天看了裴延几秒,忽然道,“我怎么想起了我们上大学的时候。”
“。。。。。。。。。”
裴延抬眸,“大学?”
“那时候大家熬夜拍作业就是你现在这样。”杨天也坐到了地板上,看起来记忆犹在而动作生疏。
“我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没怎么跟你一起拍作业吧。”裴延说。
“我记得!”杨天翻了个白眼,“您老人家永远自己搞自己的,就差自己演戏了,你不用刻意强调。”
裴延扬了下眉,不置可否。
杨天安静了一会儿,看见裴延挂在墙上的毕业证书和优秀毕业生奖状,“那个时候真是充满热情。”
“后来我就毕业了,挥别梦想,加入了你的公司。”杨天提起往事的语气是积极愉悦的,似乎并不为自己如今的选择感到沮丧失落。
过去和现在是两种不同的生活,但同样令他感到快乐。
“现在你突然努力得这么‘怀旧’,搞得我都不适应了。”杨天在喋喋不休,追忆逝去的大学时光。
而裴延顺着杨天的目光看去,却忽然想到了周达非。
“你怎么了?”杨天说着说着,发觉裴延有些奇怪。
裴延定定地看着墙上的毕业证书和奖状,眼神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好一会儿才说,“周达非曾经跟我说过,他很想去我们的母校,读导演系。”
杨天一愣,他很久没听到过周达非的名字了。
“他甚至已经申请上了,可是他父亲不让他去。”裴延说,“不仅如此,他父亲还在他高考后把他的志愿从艺院改到了经院。”
杨天沉默了。
“你说,他父亲是不是非常可恶。”裴延静静地说。
杨天看着裴延,欲言又止。杨天知道裴延真正在骂的不仅仅是周达非的父亲,还有他自己。
因为裴延真的曾经试图折断周达非的翅膀。
某种程度上,裴延已经做到了。
“可是后来你帮了周达非很多,”杨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宽慰道,“以后。。。来日方长,机会总还是有的。”
“是吗。。。”裴延喃喃道。
人们对于失去的痛苦的感知常常是有滞后的。
周达非已经离开十个月了。这十个月裴延好似活在一团混沌之中,知觉麻痹神思恍惚。
这种混沌不仅仅源于周达非,它大抵是从很多年前开始的。那个时候的裴延拥有上天能给的一切馈赠年少有为、天赋异禀、运气绝佳,他过分精明地发现金钱名望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而梦想一团乱麻地蜷缩着,躲在阴暗湿冷的角落里。
裴延说的没错,月亮与六便士的抉择是平等的。所以不会有人苛责杨天,杨天自己更不会为此感到痛苦。
可是裴延会。
他真的为此痛苦,就像他会为周达非的离去而痛苦一样。
只是这种痛苦高度滞后,在它发生后很久很久才迟缓现身。
墙上的两张证书有些年头了,即使精心裱了起来,也能看出些许的受潮。裴延的脑海里延展出无数个已经湮灭的可能性,如果他还是17岁时的那个他,如果他停留在写毕业论文的那天,如果他最初没有用那样一种方式宣泄自己对周达非的在意,如果周达非没有离开。。。
后悔像一罐低度数的伏特加,一口闷了没什么感觉,而难受是逐渐上头的。
书房里寂静下来,日光身姿轻盈。就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它渐渐消退了。
裴延很久很久没见到周达非了。
而他上一次见到梦想,已经是更久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