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卫是勋贵官宦之后,都志在封侯,殿下却让他们下地做农夫,本来还想抱怨几句,但看着乐平郡主都帮着屯民扶犁,抱怨的话顿时咽回了腔子里。
梁俨看着沉默干活的妹妹,心里无限怜爱,“玄真,这地里的活儿是男儿做的,上去歇着吧。”
“没事七哥。”梁玄真嫌衣摆碍事,一把撩起挂在了腰间,“我原来在碧澜岛时,看到东西二村的田地里有不少村妇挑水施肥,插秧收麦,还有不少小娘子会上山砍柴捡柴,百姓家的女儿有劳力的也是要出门下地干活的。”
旁边的萧勉见梁玄真那身鹅黄锦衣沾满了泥污,心中满是可惜,道:“乐平殿下,您是郡主,不是百姓家的女儿,不必做这些。”
马儿要转弯了,梁玄真握紧犁梢,“父亲曾教导我说,农桑者,国之根本,不可不重。皇祖父每年都会亲行耕礼,扶犁撒种。我皇祖父是天下至尊,他都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萧勉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闭嘴。
梁俨闻言,心里纳罕。他虽然知道文怀太子在众多儿女中最喜欢梁玄真,广陵王和他的六位兄长都不曾受过太子亲自教诲,而玄真一个女孩子却被太子亲自教养。
玄真是女儿身,但这些年相处下来,玄真文韬武略、胆识气魄都胜过男儿十倍。
太子和薛良娣显然是把玄真当作男孩子在养,甚至细心程度超过七个儿子。
梁俨一时不知道是说太子教育理念超前,还是说太子对三个女儿有明显的偏心。
“七哥——”梁儇跟丰羽书合耕一块地,“快看,我翻完一列了!”
梁俨看着半大的少年郎骑在大马上,勒着缰绳,朝他奋力挥手,一时恍如隔世。
九郎何时长这么大了,明明昨日还是个过大水凼都要自己抱的小团子。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直到暮色四合众人才打马回节帅府。
沈凤翥见到三人吓了一跳,慌忙吩咐人去备水。
梁俨在回城路上给他摘了一把野花,兴高采烈把花给沈凤翥,等着夸奖,暗戳戳期待两人独处时能得到爱人甜甜的吻。
沈凤翥却一把拉过梁玄真,“从马上摔下来了?不应该啊玄真,你骑术比你哥哥强得多,他都没事,你怎么身上全是泥。”
夸奖没等到,等来了拉踩。梁俨把花插到花瓶里,无奈道:“凤卿,这话可以不用当着我的面儿说。”
梁儇闻言哈哈大笑,给表哥解释前因后果。
“你们去耕地了?”沈凤翥看着梁俨,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说不出来。
梁俨笑道:“对啊,农桑是国之根本,下面的人嘴巴说得溜,但我总觉得假大空。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想我还是得实地考察一番,做到心中有数。最近军中和衙门辛苦你和旺哥多费些心,粮草调度和练兵都得抓紧。”
沈凤翥点了点头,说他都晓得,让梁俨放心。
“七哥,时候时候去打那些北离狗,夺回咱们的城池?”梁儇问道。
梁俨弹了下弟弟的脑门,“快了,等种子播下去长了苗,我就出兵。”
“我也要去!”
梁俨抬手,准备再弹一下,“小团子,你才多大啊,再长几年吧。”
“我马上就十三了——”梁儇迅速躲开哥哥的指头攻击,胸脯一挺,“青若哥十四岁去的西疆,我也可以!”
三人听完笑了,梁俨道:“也不是不行,等什么时候你能赢过玄真,我就让你上战场。”
梁儇闻言泄了气,嘀咕道:“阿姐那么厉害,我得练多少年啊……”
“行了,好生休息两日,休息好了就跟张舟和钟蓁一起读书习武,别老想着出去乱跑。”
“张舟和钟蓁也在蓟州!那我先去找他们——”
“马上吃饭了!”梁俨一把拎住弟弟的腰带,“吃完饭洗干净了再去找人家。”
梁儇扰了饶头,乖乖坐下等饭。
吃完饭洗过澡,梁俨坐在书房算账。
今天他跟屯民聊了很久,思路和视野进一步拓宽。
他在碧澜岛的商业氛围里浸淫久了,忽视了大燕百分之九十五的地方是没有碧澜岛的聚集效应的。
碧澜岛的岛民就算不种地,也可以给商家卖苦力换钱买口粮,而北地六州绝大部分百姓都是农民,无论是佃农,还是自耕农,都是靠地吃饭,只有少部分依附于城市的市民可以不靠地。
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若家中没有余粮,农民只能向官府或大户借粮,或者吃榆钱野菜度日。
榆钱野菜有限,大部分人会选择借粮,但是借粮的利息太高,即便当年收成好,交完税换完债,差不多只剩下裹腹的口粮。
更要命的是,若借了官府和大户的牛、农具、种子,收获的粮食要与官府或大户六四分,剩下的四分粮食还要交税,交完税剩下的粮食又不够过冬口粮和第二年的种子了,更不要提攒钱买地买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