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那伽的身躯往前靠近,蹼爪擦了擦玻璃,特意展示出胸膛上那些被液体泡到泛白的伤口,让人类伴侣能够看得更清楚。
它希望人类伴侣同情它。
在路恩眼中,玻璃后人身蛇尾的海怪忽然放大,庞大的身躯在竖状生态缸内彻底露出,即使没有过于接近也极具压迫感,仿佛随时会破开这个囚笼狰狞地扑过来。
他需要抬头才能看清它有些可怖怪异的面容,它垂眸洒下来的,滚烫到如岩浆般的视线让路恩忍不住瑟缩。
路恩心中默念:作为一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他要是后退了,男人的面子往哪儿搁?
因此路恩没有动,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直到他看见玻璃后庞大的生物忽然用蹼爪擦了擦玻璃,薄唇轻启,吐出来一串与其形象极为不符的泡泡。
紧张凝固的气氛瞬间破灭。
路恩:“……”和克拉肯一样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
但下一刻他心底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只海怪身上突兀的伤口也全部向他露出,起伏的胸膛间伤口七横八纵,发白的皮肉外翻,在他面前可怜地展示着。
镜片后黑沉的双眸放大,路恩怔住,犹如心脏被针扎了一下,瞬间软下去,紧接而来的是深深的困惑。
昨天分明看到的是结痂的伤疤,今天怎么就变成了被剥开的皮肉?
路恩百思不得其解,但那些皮肉外翻的伤口看上去实在值得同情,很快便湮没了他那些无关紧要的疑惑。
感受到人类伴侣软化下去的情绪,玻璃后的怪物嘴角微不可闻地勾起,不再溢血的白色皮肉被刺激到丝丝血液流出。
血液不安分地钻入水中,刹那间染红玷污了干净清澈的水流,两种液体在巨大的生态缸中缠绵缱绻。
人身蛇尾的怪物知道,它成功了。
伴侣在同情、可怜它。
*
那个研究员回来得很快,把几支试管交给路恩。
黑发青年猛地从难以言说的思绪中回过神,这种麻醉剂的强度虽然被他提高了几倍不止,但他忽然意识到。
对那伽似乎没有用。
如果有用的话,他就不会被夺走初吻了。
想起那个意料之外的短暂舔吻,路恩苍白的皮肤有些发热,握着试管的手不由地攥紧,心脏又砰砰加速跳了起来。
即使没有用,甚至会有无法预知的危险,路恩仍旧想试试,为了验证一个困扰他已久的猜测。
他就像每日游走在阴影下的赌徒,明知前方有危险,犹豫过后依旧会无所顾虑地迎上去。
许是周围迷雾重重,以及会永远留在这个时代的绝望预感压得路恩有些喘不过气,他急需一种踩在钢丝上于万米高空行走的肾上腺素刺激,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和冷静。
而接触危险到极致的那伽,一方面满足了路恩强烈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也恰好弥补了宣泄压抑的缺口。
路恩收敛好情绪,一如来到SI的次日,在其他研究员的注视下,朝着那座巨大生态缸旁的升降台走去。
比起那日的嘲笑和质疑,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多了几分真真假假的佩服。
“说实话,我觉得这个亚裔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是啊,他最近一直都在研究2号的血液样本吧,也不知道研究出个东西了吗。”
周婉清丽的脸上闪过犹豫,低声说:“路宁他只是对它们的血液感兴趣,并没有要研究出成果。”
“好吧……”
他们不再出声,紧张地看着那个黑发亚裔站在升降台上缓慢升至了最高处。
他们紧张,路恩更紧张,但紧张之余,心底却隐约生出了一点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记忆仿佛重现,庞大危险的怪物就潜伏在他身下的液体中,但与上次拎着那个铁桶微微发抖不同。
这次路恩站在升降台上,拿着试管的手没有丝毫颤抖,身姿挺拔沉稳,镜片后的眼眸清澈冷静,红唇紧抿。
稍有些长的黑发细碎地服帖在额前,他的头低垂着,白皙的后脖颈露出清瘦的弧度。
四周忽然陷入寂静,短促的呼吸都能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升降台上的那个黑发亚裔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