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淮易看来,哪怕是虎落平阳,也都只是暂时的。于他,不过是多受些皮肉之苦。既然迟早都出得去,也没必要争着一时半刻的。
倒是有关金玉奴的事情,他的心中犹如打了千万个死结一般,始终无法理出个头绪来。
这些无法分辨出长短是非的想法,急需有人为他指点一下迷津,但他再是走投无路,也犯不着说给两个头脑空空的侍卫听。因而在之后的张小义和李落河眼里,圣上应该是累极了,一直在犯困小憩。
他们也就很识趣地没有再打扰。
可到底落星谷这样的荒芜之地,比不得皇宫内院,金玉奴被指挥着东奔西跑的动静和监管者们打骂的声音此起彼伏。交缠在一起,杂音不断。
直到月上中天,约莫着已是三更天了,周遭才算是静了下来。
无论是监管者,还是又被磋磨了一日的金玉奴,现下全都不见了踪影。
张小义虽知此时才刚刚是逃跑的时机,但还是忍不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那老头儿怎么还不来?是反悔了,还是遇上什么意外了?”
“再等等吧。我看那个老者应该不像是出尔反尔的人。”当时自己那样咄咄逼人,可老头儿也没见有什么不悦的神色。莫名地,李落河心里已经把对方视作难得一遇的好人了。
“但是咱们的人和鸣筝阁的那些人,怎么也没来?”虽说他们兵分两路了,消息定然不会传得特别及时。可是过去了这么久,他们就算是龟,爬也该爬来了吧?
张小义的这个问题,李落河无法解答。无奈,他也只好耸了耸肩以示回应,只是这谷里漆黑一片,也不知张小义看清楚了没有。
黑漆漆的,他们脚边忽然滚落来了什么东西,没有什么重量,但又不至于是轻飘飘的。
“谁!”身为侍卫的二人顿时警觉起来,眉目一凛地看向四周。
只是这里实在太暗,星月都无法投下什么光亮,他们只能在不远处看到一个人形的大致轮廓。但至于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就实在看不清了。
倒是梁淮易,一点都不发怵。他弯腰顺手一捞,摸了半晌,是个圆中带软的东西,手感黏黏的:“应该是什么吃的。”
“这,这里有个果子。你们……你们垫垫肚子吧。”说话的是个稍显稚嫩的男孩,留下这样一句话,人就踩着泥泞湿滑的地面跑远了。
果子,却黏黏的,莫不是……梁淮易将手里的果子凑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果然闻到一股腐烂发臭的味道。
这对于自小锦衣玉食的他来说也算是种从未有过的冲击。梁淮易一下没压住身体里翻起的恶心,当即干呕了一声。
见状,张小义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些金玉奴,居然敢给圣上坏掉的果子吃。”
“圣上,给小的处理吧。不然误食了拉肚子可就麻烦了。”李落河将两手手心朝上,准备将果子接过后就赶忙扔掉。
只是李落河等了又等,都没见圣上把果子给拿过来,不禁奇怪:“圣上您……”
“人家省吃俭用剩下来的口粮,还特意好心送过来,你们怎么好就这么扔掉?”
梁淮易心里清楚。不是金玉奴将坏掉的果子送给他们吃,而是约莫他们只能吃这些果腹充饥。就这一只果子,都是那男孩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从牙缝里节省下来的。
如此严苛残酷的生存条件下,居然也能生出这样赤诚善良的人吗?
真想知道这被人眼巴巴送来的不再新鲜的果子是什么滋味,究竟是不是真的那么难以下咽?
下一刻,张小义和李落河便听到他们身边传来了啃咬咀嚼的声音。甚至根本不用细听,果子汁水的吞咽声都是那样地清晰。
二人心中震惊不已。这圣上得饿成什么样子了啊?
冬日的寒风送来一阵极其短促的吸鼻声。尽管很轻很轻,但每一个人都知道,圣上哭了。
想来那果子定然是难吃至极,圣上才会偷偷落泪的。头一次不用打招呼,张小义和李落河不约而同地达成共识,今日这秘密,死都不能透露半个字出去。
这的确是个秘密。
秘密的背后,并不是因为难吃而流泪,而是梁淮易觉得,这如墨一样漫长又黯淡无光的天,或许是时候亮了。
第124章滔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