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可惜祝允错了,贺长情能听出他状似撒娇背后的担忧,不过她不是什么经不得诱惑撩拨的人,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我说过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
这话可是个有分量的。祝允不得已收了拽着贺长情衣角的动作,低着头闷声应下,随后又巴不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直到房门被外间候着的小太监紧紧闭上,才算是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长晟亲王此次犯了大罪,伙同他那舅舅王书誉,全都难逃一死。朕已决定,就由穆国公监斩。他老年丧子,独子又是在云崖为平乱而没的,让他去,也算是出这口恶气了。”
穆国公是个和善之人,若是以往,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他一定是避之不及的。不过,如今是杀子之仇,或许只有这样,才能令他心里舒坦一些。
至于,长晟亲王……兜兜转转一圈,最终依旧是难逃一死,以前或许还可以说是无妄之灾,如今可就是恶有恶报了。
“恭喜圣上,除掉反贼。”这何止是除掉了一个反贼那么简单,应该说是除掉了心腹大患才对。
可这话不能说出口,更不必说出口,那层遮羞布就不是为了让人戳破的,他们心里清楚就够了。
以前是怕背上弑杀亲兄弟的骂名,才又是一边装出贤良的模样,一边又暗地找人扮成太子一党,埋伏刺杀,好做下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
可现下长晟亲王自己干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亲手将把柄拱手送了出来,分明是让圣上有了正当理由。如此一来,这皇位坐得便也高枕无忧了。
可,梁淮易高枕无忧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轻松过活:“属下以前行事有误,这才酿下大祸,还请圣上责罚。”
“行了,这不怪你。好歹也是一个王爷,便是再不受宠,京中卖命的死士也多得是。当日谁能料想,他的手下专门等到人下葬以后,才偷偷运送出京。这才让他日后得以和王书誉勾搭成奸。不过你知道,那日王书誉来京城带上一车锦缎布匹是何缘故吗?”
贺长情算是听出来了,圣上此次前来,说清对于一干人等的论处是小,其实是专程在这儿等着她呢。难道说,这背后为王书誉提供便利之人,和她还有什么关联?
贺长情的喉咙有些发紧:“属下不知,若是能够早些识破,是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顾清川送死的。”
“你说得在理。可怜顾清川一个正值盛年的大好儿郎,可惜了。”圣上说着,似是口渴,用茶盖撇去浮沫,浅啜了一口,“那些锦缎布匹有些出自云裳坊,其背后的东家你认识,便是安定侯秦先望。他们在那布匹和板车里藏了硝石和弩箭箭头,借着运送货物的名义,偷偷带回了云崖。”
“通敌卖国,朕便是诛他九族,也合情合理。”日光透过窗棂照下,洒在圣上半敛着的眼皮上,透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凉薄来。
直到此刻,贺长情才算是明白圣上真正的来意。那秦先望就是一个心术不正,祸延家族的坏种。光是自己身体里流有一半他的血脉,便能让她恶心得直吐个三天三夜。
贺长情微微仰起头来,身子止不住地发着抖:“回圣上,京都人人知晓,我早已与秦先望断绝了父女关系。”
她看不明白,圣上究竟是有意放过自己,还是想借此敲山震虎?
贺长情自问,她虽然身上泛着冷意,可表现出来的样子应该还算镇定。
越到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来:“其实属下也有一桩关于安定侯的要事要禀,只是之前挂心顾清川,这才没有顾上。安定侯常年在服用一种由鬼嵬花制成的丹药,据我所知,鬼嵬花一向是北梧的违禁之物。”
阴差阳错,谁能想到当日自己顾及太多,就暂且没有把这个早已证据确凿的事实禀报给圣上。而今放到这样的情景之下来说,真是最好不过。
如此一来,落井下石的她便可以摆脱些圣上的猜忌了吧?
果然,圣上听了这话淡笑出声:“哦?数罪并罚,现下光是诛九族都不足以平息朕的怒气了,好个欺上瞒下的安定侯。”
茶盏被放回到桌面上,茶水在其中来回碰着壁,正如此刻这屋子里高悬的人心:“你起来吧。朕知晓此事与你无关,和你当面提起他,也不过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免得来日秦家血流成河,你跟着伤心一场。”
“圣上说笑了。我和秦家人再无情分,又怎么会替他们伤心难过。”话说得好听,不就是怀疑她还带了几分恻隐之心,怕一旦触及到生死大事,她就偏向于秦家了吗?
可梁淮易还是太不了解她了。
早在一次次的过往里,秦先望就把那点骨肉血脉给泯灭得一干二净了。
想到之前,秦先望派人杀她的事情,贺长情不由地冷笑起来:“秦先望屡次坏我好事不说,还要害我性命,我与他们的恩恩怨怨,圣上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既如此,小阁主你也可以放宽心了。闹到今日这地步,也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沈慈,忽而踱步走到贺长情的跟前牵起她的手来打着圆场。
她作为圣上的枕边人,自是看得出来这话里话外的试探之意。只是这一回,她也不能站在圣上这边了,就是再忠心耿耿的臣子,也禁不住他这么三番两次的猜忌啊。
时日一久,难免不会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