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爷子书画都是一绝,只是正如他当世大儒的名头一般,亲自挥就的名篇名句是多,可流传下来的画作却是屈指可数。
当年一幅仙鹤献寿图惊艳寰宇,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多人也都再未曾见过傅云鹤的其他画作,是以在座众人很难相信会有真迹就这样横空出世。
再者言之,便是穆国公当真有这等私藏,会大大方方地给一个府上新来没多久的幕僚吗?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他们今日来此,便也是冲着这偌大的噱头来的。无论如何,一定要探探虚实再说。
“诸位请看。”随着赵明棠步调的移动,他身后的红绸也被人一把拽下,而那万众期待的夜宴图便这样展露了真容。
只见花烛高燃的宴会之上一片觥筹交错,在场众人皆神态各异。宴席之上满面笑容的宾客们明明只是画者笔下不可动的死物,却有种令人身临其境的魔力,仿佛那欢声笑语就响在耳侧;起舞的舞女们身着轻盈的华服,足尖点地,下一刻更是要冲破画纸一般。
更为精妙的是,就在推杯换盏的饮酒者里,有位坐在角落里的年轻公子,他斜着一双醉眼,眉目间流转着的欢颜颇具感染力,仿佛与他谈笑风生的人便是画卷之外的观画者。
此画一出,当即听取哇声一片,四座都跟烧开的水一般沸腾了。
如此画技,纵使不是傅云鹤的真迹又能如何?能有幸目睹一番,便已是不虚此行了。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能轻易地被敷衍过去,当下就有人穷追不舍地问道:“这画的确惟妙惟肖,称得上是举世无双的佳作。可是赵公子你又如何证明,它就是出自傅云鹤之手呢?”
这个问题,早在贺长情送画之日,便已经同他说得十分明白了。赵明棠笑容不减,正要一一为众人指出,便见自己的眼角余光里绕出了一个女子。
傅念卿款步上前,即便面对着诸多明晃晃的视线也并不露怯,反而是落落大方地笑答:“各位,小女傅念卿,想必大家也对小女的家世有所耳闻吧。既如此,不如就由我来为大家一辩真假。”
这怎么,和他想得不一样?赵明棠自然是相信贺长情的,只是这半路杀出个傅云鹤的亲孙女,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敌是友,该如何得知啊?
赵明棠一时拿不准主意,不由地在台上将求助的目光向贺长情投了过来。所幸此刻众人的注意力全在傅念卿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子身上,没人察觉到赵明棠的异常。
贺长情不动声色地扯过耳后一缕头发,百无聊赖地理了一理,神情淡漠,仿佛台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意思,是让他安心的意思吗?
赵明棠不解,只能强行自我安慰,应该是了。这小阁主还有闲心理头发,应当侧面证明眼下的事态还尽在掌控吧?
无论是不是,他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赵明棠回神,侧身一步将身旁的空地让了出来:“傅姑娘请。”
“祖父作画与落笔写字不同。这第一不同便是在落款的章子不同,诸位可还记得那幅仙鹤献寿吗?红章上的鹤之一字,缺少一点,为的就是与名字避讳,从那以后,凡是画作,皆用此章。”
离近的人打眼那么一瞧,果见落款之处的红章上,那鹤字少了一点。
傅念卿一边将众人察看画作的地方空了出来,一边继续道:“这第二不同便是祖父的作画习惯所致,一幅画往往比一幅字要用上更多的心力打磨。祖父偏又喜好面食,因而午后常常困倦却又不舍懈怠光阴,于是就用木框绷紧了绢纸,站着作画。提笔悬腕的角度和力道不同了,笔锋自然有所差异。”
“因而,小女敢担保,这幅夜宴图确为祖父真迹。且是祖父在我十岁那年,当着小女的面亲手所画。”
瞧瞧,人家亲孙女都站出来验明正身了,且说得清晰条理,又有谁能再说出半个质疑的字来?
赵明棠彻底松了一口气,朝着傅念卿作了一揖:“多谢傅姑娘肯为赵某说话。”
“言重了。小女听说今日尚云楼的鉴宝会上有夜宴图,本着不好让祖父心血埋没的念头这才特此前来,并非是为谁说话。”傅念卿说话滴水不漏,早早断绝了有心之人的攀扯。留下这样一句解释后,便一刻不停地下了台。
她脚步匆匆,像是另有要事。
“小阁主。”于是在一些有心之人的眼中,这位出尽风头的大才女驻足在了贺长情的案前,“祖父听说了你的事迹很是欣赏,因而特意举办了家宴,不知能否赏光一叙?”
第61章恢复
“我?”饶是自以为掌控全局的贺长情,这下子也摸不清是什么状况了,但旁人盛情相邀,断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短暂的讶异过后,她便应了下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是她往日与傅家并无私交,傅老爷子又深居简出,近年以来便是他的那些得意门生也很少有上门叨扰的。到底是什么契机,能让傅家的家宴邀到了她头上?
贺长情绞尽脑汁,唯一想到的可能性,也是自己与傅念卿曾经的那几次交集。难道是傅念卿在背后做了这只推手?可是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尚云楼里真的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好场所。方才赵明棠险些露了马脚,这是贺长情未能事先预料到的,而即便到了那样的时刻,她也并不能给予赵明棠过多的提示。
再然后便是此刻,贺长情很想问问傅念卿,这傅家家宴是个什么情况,但她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周围人对于她们这里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