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了让老人家为自己这个生人开门,编造了一个谎言,专引那些贪财之人上钩,却不想从始至终,老人家压根就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相反,还很热心地端上了一碗水。
贺长情用力地攥紧了拳头。她似是有点动摇了,她要利用婆婆的好心,从而打探消息吗?
“婆婆,您家就您一个人住吗?”还没有做出决定,贺长情只好生硬地别开了话题。
幸而老人家并没有什么防备心,看着眼前的姑娘只觉得万分亲切。离得近了,耳也不大背了:“我家小孙子,去学堂读书去了。”
说着,老人家将贺长情带到了愈发靠近里屋的地方,又从锁着的木箱子里取来了几份书稿。
只要一提起自己的孙子,老人家连音调都是上扬的:“荣儿啊是个读书的料子,学堂里的先生们都这么说。你看看,写得怎么样?”
也不知老人家口中的小孙子如今多大岁数,这些书稿不过是誊抄的古时名篇,并看不出什么文采,如若十多岁还只能是这种程度的话,想来也多半不擅此道。不过这手字,倒是隐隐有点风骨渐成的意思,只是目前来看还是稚嫩了些。
贺长情说不出违心的漂亮话来:“说起先生们,我倒是听说青州从前有位叫杨可寅的,教书授业很有一套,只是不知如今是否也在这所学堂里?”
“杨可寅?哦,是那个宋家的杨先生吧。”婆婆早已浑浊的双目亮了一亮,“他还赠了我家荣儿一本诗集,荣儿一直说要是能拜入杨先生的门下就好了。”
贺长情一直记着自己曾扬言要助杨可寅创办书院一事,如今误打误撞从旁人这里听到了关于其人的评价,也不算毫无收获。
而更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位婆婆似乎是唯一一个没有对宋家避如蛇蝎的人。
“婆婆,我手里有幅画像,出自宋家姑娘宋青璃之手。”面对这样一个心善和蔼的老人家,即便是要问,也要尽量说得更为清楚准确一些,“如果您不介意,能否帮我看一看?”
老人家没有一丝犹豫,只是朝她伸过来只满是皱纹的手:“什么画像啊,老婆子看看认识不?”
许是上了岁数,一时糊涂也是有可能的。贺长情不想带有半分侥幸,于是一再重申起来:“那画,出自青州城宋家,也是杨可寅先生之前的东家。”
“老婆子和他们宋府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了,你拿来给我看看,保准认识。”
见到老人家态度坚决,贺长情才心下稍微松快了些,也不再推脱,当即把小像递了过去。毕竟她的目的,一向明确。
“这画,画得不是宋融那小子吗?”
几经周折,此时终于得到了准确的答案。贺长情心中对于杀人者另有其人的猜测因此愈发明朗起来:“多谢婆婆。”
只是她正欲将画像抽走,却被老人家的一只手给扣了下来,只见那苍老的面容忽而正色了几分,但透出的和善却丝毫不减:“小姑娘你其实不是来借水喝的吧?是来查宋家的事情的?”
看来上了岁数的头昏眼花之人,也未必就好糊弄,心里有时候就跟揣着明镜似的:“是。如果婆婆方便,还请就画上之人再与我多说说吧。”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他们忌讳我不忌讳。老婆子一把岁数,看得多了,瞧人不能说真真的,但也很少看走眼过。外面都说是小融那孩子做的,可我觉得不是,更何况从来也没有人亲眼见过就是他杀的人啊。”
这话,竟和她一开始的想法如出一辙。
“您既称呼他为小融,看来对他印象还挺好的。宋融是金玉奴的事情,您知晓吗?”
事实上,不光是宋家阖府上下都知,便是连青州城的这些百姓都心知肚明。没想到,在如此偏远之地,先前就存在着传言里的金玉奴。而她身处京都,在坠入落星谷前,竟然只当那是传闻。
宋融自小便和宋青璃玩在一处,二人总是形影不离,宋父宋母也常常将宋融挂在嘴上。那时候,许多人都笑称,说是宋家要做北梧第一,也不知是要将金玉奴招赘进府,还是外嫁闺女。当中有些声音很是不堪入耳,说他们丢了北梧的人,居然自降身份,和金玉奴扯得不清不楚。
听到这里,贺长情也算是可见一斑了。宋家如此待人,宋青璃又对宋融渐生情愫,甚至就连邻居都对他印象尚可。这样的人,出手弑主,太没有动机了。
“婆婆,今日谢谢您能同我说这么多,解开了我心中的好多疑云。”贺长情将荷包递到了老人家的手上,讪讪笑道,“其实这个荷包才是我一开始见您的真正借口,现下就当做我的谢礼吧。”
从婆婆这里打听到的消息很重要,比她预想的还要更多一些。
其中一点就是宋青璃和宋融年纪相仿,如若真有这样的本事将其收做金玉奴,她怎么从未有所耳闻呢。经由婆婆之口,她才明白,原来这金玉奴是宋父的故友转赠。
据她所知,金玉奴一生一世只会效忠一个牧心者,便是将他带离落星谷的人,这并非是他们生性忠心又或是心怀感激,而是受了寒约盟的逼迫。
想要解除,天下并无此法,但若是牧心者想要转送赠予,还是有法子的。只是这过程,对于金玉奴的损伤自是不必多说,便是牧心者自己,也是着实要吃一番苦头的。
难道说,宋家的灾祸,和宋融的来历有关系?
只是不想,这边才刚有些眉目,京都便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