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梦一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闻言只笑笑,很好脾气似的跟在她身后,并不阻拦。
她的呼吸和气味霸道得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始终侵占着罗颂的知觉,罗颂知道她就在后面。
进了屋,杨梦一的目光下意识扫视一周,却在触及墙上的毛毡板时顿住。
她一怔,眼眶又有些发热,但很快拢起异样,扭头看向罗颂,并再次靠近,走到她身旁。
罗颂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正在颤抖。
杨梦一望着,有些难过,伸手覆在她的手上,轻轻捏了捏,开口时话里带笑,“那我在外面,你要睡就睡……但是你最后还是要出来的哦。”
罗颂觉得自己的耳朵好热,被杨梦一抚着的手更热,只胡乱地应好,其实根本什么也没听清。
还是有些太过了,罗颂恍惚中想。
这一切都太多太重,她有些受不住了,慌张地抽回手,用身子顶开卧室门,挤了进去,看起来像狼狈而逃,好在这回杨梦一没跟进来。
罗颂反手关门,在一片黑暗中走到床边,再重重倒下,将自己埋在被褥里。
杨梦一站在一墙之隔外,门锁落下的喀嗒声让她垂下眼,眉头被难过压得很低。
但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并不重要,至少,现在没有比罗颂更紧要的了。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屏气凝神听了又听,没捕捉到任何动静,可一颗心还是悬着,好像罗颂走进的不是一间房,而是一片虚无。
好一会儿后,她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
家里大门还敞着,杨梦一走过去将外头的行李袋拎进来,又将两扇门关紧锁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安下心来,天知道来这的路上,她有多担心今天再次无功而返,担心罗颂再次将她拒之门外。
不过若没有秦珍羽的帮忙,她此刻或许还真的进不了屋。
现在,客厅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站在原地,静静地打量着这间让她陌生又熟悉的房屋。
屋里东西有些凌乱,细看还能瞧出物件上落着尘。
罗颂喜欢干净整洁的环境,这些年一直将屋子打理得很好,只是现在身体状况不允许,所以才放下了家务。
可她又不喜欢陌生人进屋,所以这房子的卫生情况全都仰仗秦珍羽偶尔的打扫。
但秦珍羽更是做家务的门外汉,手脚笨钝,用心整理看着也像囫囵乱搞,乍一看很像那么回事,只是经不得细看。
偏生杨梦一此时耐心十足,抬步慢踱,细细审视目之所及的一切。
然而于她而言,比灰尘污垢更晃眼的,却是屋里基本没变过的布局摆设,一句“一模一样”就能概括一切,所有东西跟七年前所差无几。
杯碗碟筷几乎一个没少,那些漂亮的厨具大概是很久没被使用了,全都放在了灶台下的柜子里。
冰箱上的冰箱贴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或许是久不挪位,吸得极紧,杨梦一想拿下一个细瞧都做不到。
而烟灰缸也还在阳台栏杆上放着,只是被烟熏得发黄,好在里面空荡荡,不见烟头。
大桌子前仍旧摆着两张工学椅,有一张应该是罗颂常用的,椅面上放着坐垫,而另一张搭着她的外套。
桌角柜角上的防撞硅胶大抵还是当年粘上的那批,透明的塑胶现在早已泛黄。
还有……那块毛毡板。
毛毡板上的拍立得已经褪色了,热敏纸票根上的字也消失不见,大多数照片的边角已经蜷了起来,平整不再,连带着相片上她们二人的笑颜也蒙上旧色。
罗颂是以什么心情看着这一张张照片和纸条的,杨梦一连想都不敢想。
她越走越慢,一圈下来,小半个钟就过去了。
待停下脚时,她的心麻麻涨涨,又酸又甜,更多的却是难过。
她原是想通过屋里的物件推想这些年罗颂是如何生活的,可最后却只看出,她好像从没走出过从前的生活。
她有一瞬间觉得这间房子似乎困住了她,但转念一想,困住她的或许是她。
杨梦一只想着,心脏就忍不住发疼。
她缓缓弯下腰,一手撑在腿上,一手捂嘴,拼命深呼吸,才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哭意。
半晌后,再站直时,她的脸上没了悲戚,眉眼间似有某种坚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