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后,她忽然爬了起来,赤着脚,走到门口,从罗颂挂在墙上的包里摸出烟盒与火机,随后转身,去了阳台。
初夏的夜并不很热,阳台尚算凉爽。
两张露营椅,但只有她一人坐着。
杨梦一垂着眼,拇指稍稍用力便从烟盒中推出了一根细长的烟,她低头,用两排牙齿轻轻咬住滤嘴,将它一整个从烟盒中抽出。
这时,她才上手捏住烟支,将它稍稍往嘴里送了点,咬破爆珠,才终于打燃火机,将烟点着。
杨梦一的动作熟练,但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她咬着烟,深深吸进一口气,让尼古丁在身体里打个转后再徐徐吐出。
肤寸大的阳台没一会儿就沦陷在蒙蒙烟气中了。
杨梦一指尖掐着的烟亮着火光,眼前的楼宇上错落地缀着灯光,背后的电视机上也散发荧荧幽光,但她的眼睛中黑沉沉一片,就连素日里笑起来软和可爱的眼角眉梢都挂着迟滞的暗色。
在面对无法避让的苦难时,杨梦一会允许自己成为一个迟钝的人,但这无法改变她本身是个敏感之人的事实。
尤其是事关罗颂,她总是敏锐得可称过分。
天时地利人和,在罗志远的这场意外里,杨梦一一个都没占,她无可分辩地成了最大嫌疑人。
但杨梦一还是希望,至少罗颂能一直相信她。
可“我知道了”而不是“我知道的”,一字之差,却让她明白了罗颂态度的游移。
意料之内的事情摆到眼前时,哪怕杨梦一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会感到难过,
第164章CCU外的交班
杨梦一觉得自己多疑多虑的样子一定很丑,但她忍不住。
在罗颂跟着上了救护车后杳无音讯的半天时间里,她将所有的、最坏的结果都想了一遍。
除开对生命本身的尊重以外,她也无比清楚,万一……万一罗志远没能挺过这一关,她与罗颂之间将永远横亘着一堵墙,分开将是早晚的事。
而直到罗志远手术成功的消息传来后,杨梦一心里大石落地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冷得要失去知觉了一般,那是高度紧张与恐惧的体现。
也是从这一刻起,杨梦一终于清晰地明白,罗颂跟她的确不一样。
她未出世便失怙,生母尚在人世却等同于失恃,也能称得上孑然一身,人生大小事,只随自己心意就好。
可罗颂是在父母的爱意之下长大成人的,他们之间有斩不断的联系,是她还未出生就已建立起来的血脉亲缘。
杨梦一失神地想着这许多杂乱的文字,脑海中却仍旧不断回闪着那十七秒。
她甚至觉得自己耿耿于怀的样子可笑也可悲。
可慢慢地,罗志远与宋文丽也会意识到,他们本身就是最大的筹码。
前程与非议都不足以动摇罗颂半分,但她永远没有办法视父母安危于无物。
这就是天伦的威力。
这个周六,从两人踏上去往龙西的地铁起,这天的命题就已经落定了,是听起来庞大且空泛的“未来”,她俩的未来。
而变故骤生,尽管只有她一人仍在原地头脑风暴着,但她的所思所想仍框限在命题中。
可她独处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长到她将所有已发生与可能但未发生的事情统统想个遍,却还没等来罗颂的消息。
她也是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在这场战役中,她没有任何可以与宋文丽和罗志远抗衡的资本。
她的喜怒哀乐与生死,对于他们而言都无足轻重。
她唯一的武器,就是罗颂,但她舍不得。
也因此,罗颂和她的爱,便反过来,成了杨梦一唯一的盔甲。
她只能防守而无法进攻,敌人占据着天然的优势,只要他们想,他们大可将她拖至弹尽粮绝的境地。
但如果在这之前,罗颂先动摇了呢?
这个想法闪现的瞬间就叫杨梦一寒意横生。
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