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意识到了这点,有史以来首次不再表露敌意。
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他却没有立刻承领,而是缓缓朝我递了个眼神。
他不愿当场说。
这有两种可能。一,对面不全是他的人。二,他临时改了主意。
或者两者皆有。
我从眼角和他交了个眼神,目光回正,劝说双方道:“这地方太危险了,我们先出去吧,出去再说。”
余光所及处,我看见有只汽油罐泄漏了,蜿蜒渗出一行油晶晶的液体。
不用我发令,身后弟兄们十分默契地唰地一下齐齐端正枪,指示对面五人先走。那五人白上一趟工,垂头丧脑地挨个离开。
殿后的那个边走边不时回头,马卫国不耐烦,枪口对着他断喝:“还不快走?”
那人走出十米远,忽而疾快回身,从口袋里拔出一件金属制的器物,大拇指呼地一划,丢向那只泄漏的汽油罐。
那件金属器物掠过半空,头上一豆蓝黄相间的火苗摇颤着拖出一条虹影。
那是一只打火机。
红橘色的巨蟒吐着墨黑的信子,扭动着飞出地下通道,全身鳞片轰轰炸响。
在从地下盘上地面,火蟒一路暴风吸入,吞噬入腹的口粮总计有:大量砖石土屑,地下车库所有广告牌,以及两辆卡车。
我们像一群从坑底振翅脱逃的叫花鸡,口中填满笔直飞迸上来的泥土,昏头转向却又生机勃勃地在出口光秃秃的车道上滚动翻腾。
停止滚动后,我呸呸吐着土,放眼四周数人头。一个、两个……四个、那边还叠着三个……都活了。
亏得这地下车库位置浅,不然真要出人命。
霍双匍匐于不远处,以肉身作为掩体将郝鲍从头包到脚,裹护得严严实实。最后一声轰隆过后,他先查看了郝鲍身上,见她完好无损,再又梗起脖子,左扭右扭,目光像两把小火炬,隔着枯黑的浓烟在砖墟中挥摇搜寻。
目光一触到我,他紧忙松开郝鲍,站都不曾站起,直接摸着地爬了上来。
我还伏在地上,身体在爬起与保持原样间僵持不下,他一把抱住了我。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他双臂缠紧,简直要把我掼长一大截。
我感觉到一股劲通过环在身上的这双臂膀从他那里传导过来,那股劲激悍,刚猛,几近于野蛮地穿透生死。在这股力的围裹下,我听见两颗奋力求生后的心脏,隔着胸膛跳跃出幸存的节拍。
抱了好一会,他放开我,双手并不离开,而是爬上我的胳膊,升过我的脖子,捧住了我的脸。他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我,反复念着“没事,你没事,太好了。”他再次抱住了我。
我心里也这么想。没事,太好了。
沉在这个拥抱中,我就好像摇床上无忧的婴儿。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如此安定地去拥抱一个人了。我们的血和汗融在一起,交织出复杂而暧昧的气味,一种久别的强盛蓬勃的情愫从这双怀抱中肆意不息地疯长,如同春风吹过的新芽。
那是爷的第二春。
霍双也看到了这株新芽,四周悄然窥视的目光,一地烬余的狼藉,他全部抛之脑后,吻上我的额头。
太阳穴贴服着霍双的嘴唇,视野就剩下他右肩后方的一角。那里蓦然出现了一辆轿车,从后车座上下来一个人,一双包裹着西装长裤的长腿向这边踱近。
先是快步,继而缓下,几步路后那双脚“我来迟了……我草”地停了下来。
那双脚属于缄默的程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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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陆的其实并没有那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