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她做了梦,梦到了白日的事,还有镇婴塔里的情形。
她领着官差,挥舞重锤推倒了这座塔,瓦砾崩裂落地,激起了浓重的尘埃。
不知为何,又有许多人涌了上来,开始拨动碎砖烂瓦。唐笙觉察到了不对,也矮身扒起这片废墟。渐渐的,周遭只剩下了她一人。
唐笙觉察不到痛,恍然间,她忽然觉得瓦砾下埋得可能是秦玅观。
她疯了一样扒拉起来,扒得手心满是伤口,终于看清了面染血渍的秦玅观。
唐笙惊醒了。
五月十六日夜,唐笙记不清自己是何时睡去的了,只记得醒来时,颧骨上印着眼泪晕染开的朱墨。
唐笙敛着眼眸束发,人瞧着有些懒怠。换好官袍,她轻缓地拭去那点红痕,戴好官帽。
推开门的那瞬,等候的差役迎了上来。
“总督,车马已备好。”官差抱拳行礼。
唐笙正色,柳叶眼微微上挑:
“召各州县官员,政事堂待命。”
*
书案上摆着一沓折子,都是参唐笙的。
玄色的袖袍落下,将它们卷至臂弯。
陛下今日步伐颇快,方汀领着一众宫娥快步跟上。
秦玅观上辇,步摇轻晃。
御驾入了宣政门,停下等候的宫娥才敢低声细语。
“怎么忽然叫了晚朝?”
“不知呀,陛下瞧着面色阴沉,想必是又出事。”
“诶呦,今夜当值的得通宵罢?”
……
御驾已至,众臣叩拜,大殿里只剩秦玅观的脚步声。
秦玅观迈上丹墀,负在身后的手握着一沓奏折。
落座后,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叫众臣平身。
她翻着折子,一一点出上折之人的姓名:
“辽东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你们瞧着,消息比朕要灵通。”
被点到的膝行上前,已经觉察到了不妙。
“唐总督办错了事,自然不会陈奏于您,臣等作为风宪官,有依律参奏之权。”
“是吗?”
殿内太过空旷,出列者声音极低,秦玅观叫他们上前,跪在丹墀之下。
她将折子推远,微仰首:“唐笙为何拿那些个乡绅。”
“唐总督确实是为国办差,但行事也着实操切,有失公允。”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秦玅观冷声,“朕问的是,唐笙为何拿这些人。”
风宪官不说话了,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个,自然是为了推行新政。但田地是——”
“朕得到的消息怎么同你们不同。”秦玅观打断他。
“你是风宪官,自然是通晓律法的。朕问你,依照《大齐疏律》,残杀婴孩及无能人者如何惩治。”
“回陛下话,杖七十,徒一岁半。
秦玅观接上他的话,诵出了《疏律》后半句:“亲戚、邻里、保长若有知情不报者行连坐之法。”
她睥睨着青袍风宪官:“唐笙依律办事,推了弃婴塔,捉拿杀婴者,又有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