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欢呼声惊动了树荫下打盹的侍卫长。他眯眼看清状况后,佩剑哐当出鞘:“快禀报子爵!那群泥腿子在偷水!”
贵族马车卷着尘土冲来时,江訫月正往轮轴抹猪油。艾瑟薇娅的发丝早已被汗水浸透,此时红发贵族挥着短鞭抽向竹管:“谁准你们碰王室的水源!”
“王室的水?”公主跳下水车,沾满泥浆的鞋踩住鞭子:“去年大旱你们锁闸门,饿死三百农民时怎么不说这是王室的子民?”
侍卫们抡起斧头要砍水车,瘸腿约翰突然举起铁锹:“谁敢动!”人群呼啦啦围上来,老妇人解下头巾包住竹管裂口,孩童们手拉手组成人墙。莉莉扯开嗓子唱起歌谣:“泥巴沾手哟麦满仓,河水浇地哟不慌张。”
红发贵族气得嘴唇直哆嗦:“反了!全反了!”他踹向最近的老农,却被江訫月拽住脚踝掀翻在地。她抓起把湿泥糊在他脸上:“今晚之前不开水闸,我就带人拆了你的玫瑰园!”
夕阳西沉时,最后一道田垄喝饱了水。江訫月坐在草堆上,看艾瑟薇娅弯腰插秧,老农妇颤巍巍递过水囊:“公主殿下歇会儿吧。”
“叫我艾瑟薇娅。”艾瑟薇娅笑着说:“我的国家已经没了,我不是公主了。”
江訫月望着她晒脱皮的手指,此刻她却在夕阳里笑得畅快,仿佛天生就该扎根在这片泥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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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国王攥着南境来信的手背青筋暴起,羊皮纸上赫然写着“停止粮食供应”。
“陛下,那群泥腿子把麦子种到城堡脚下了。”侍卫长单膝跪地:“今早集市上,我们一袋的精麦粉还换不到他们半筐黑麦。”
国王呼出一口气:“艾瑟薇娅的荒地……当真丰收了?”
“何止丰收!”一旁的财务官瑟瑟发抖:“他们用古怪的轮子引水,亩产比我们多三成。现在连南境商人都在收购他们的麦种。”
大门突然被撞开,子爵踉跄着扑进来,华服沾满泥浆:“陛下!那群贱民拆了我的水闸!”他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
老国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走到露台俯瞰,夜色中,曾经荒芜的土地上,金灿灿的麦浪正随月光涌动。田埂间矗立着吱呀转动的水车,甚至比王宫钟楼还要高。
“父亲,该做决断了。”王子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叹了一口气,递上一缕饱满地麦子:“上周税务官汇报,南境的佃农集体抗租,说要跟着开垦自由田。”
“自由田?”国王恼怒地捏碎麦粒:“他们倒是会起名字!”
“现在王都的面包房,宁收他们的黑麦也不要我们的精粉。”王子将账本摊开:“金库已经三个月没收到农业税了,再封禁荒地,明年军饷都发不出来。”
突然响起的号角声撕裂寂静。侍卫惊慌来报:“农民举着火把聚集在宫门外!说要见陛下!”
老国王立刻从露台俯视,热浪夹杂着麦香扑面而来。上千支火把组成的光海在城墙下翻涌,艾瑟薇娅的白裙在火光中格外醒目。她站在人群中,手里举着的不是权杖,而是一株穗粒饱满的麦苗。
“陛下!”她的声音被风送进高塔:“您猜猜现在王都孩童唱什么歌谣?”
人群突然齐声高唱:“金麦穗,银麦穗,不如泥巴地里长出的麦穗。”
国王看着王子悄然退入阴影,突然发现自己的权杖在轻微颤抖,不,是他苍老的手在颤抖。
他闭眼挤出几个字:“所有荒地……随他们种。”
财务官不敢置信地抬头:“那赋税?”
“按他们的规矩来!”国王怒吼着扔下权杖,却没人听见他后半句呢喃:“反正金库里……早就堆满发霉的金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