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吞赦那林,就在这炼狱深处,怀抱着我的肉身,朝我的灵魂凝望。
我的心弦,狠狠一震。
下一刻,怨灵形成的巨浪扑进树藤结成的巨网,盘旋的兀鹫与成群的鬼影一拥而上,眼前瞬间成为了万鬼厮杀的修罗场。
一片混沌的黑雾间,我忽听“嗷呜”一声,震慑动魄的狼啸直逼而来,一抹白影从黑雾间穿出,当空跃起,掠过了上方的红月——那是一头巨大的白狼,伏在狼背上的,正是拥着我的身体的吞赦那林。
只是一眨眼,他便已跃至了我的眼前,布满血红咒印的手掌覆住我的额顶,而另一手五指变得犹如尖尖鬼爪,径直没入了明洛胸口。
“噗”地,一颗被黑色海藻缠绕的腐烂心脏被他掏了出来。
“不,吞赦那林……”我想叫他饶了明洛,眼前却倏然一黑,再回过神,眼前已是他漆黑卷曲的鬓角——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啪嗒”,巨狼跃落在潮湿的地面,我扭头望去,看见那半龙半人的影子栽倒在那个棺椁上,将熄灭的蜡烛砸得东倒西歪,他剧烈的抽搐着,那双瞳仁恢复成了原本的褐色。
“阿染。”他深深望着我,嘴唇无声翕张,双手不甘地在地面蜷曲抓挠,拖着身躯要朝我爬来,却被树藤缚住了身躯。
“明洛……来世,我还你。”被沉重的愧疚压得喘不上气,我脱口而出,却被冰冷大掌死死捂住了嘴。
“染染,若有来世,你亦是我的。”
“唔!”我发不出声音,眼睁睁见吞赦那林将明洛的心脏一把捏得稀碎。
海藻包裹的腐烂瓣膜顷刻成了一团烂泥,散发出腐臭的味道,可与此同时,金色的光芒却自他的指缝间迸射出来。他的手一颤,松开了手指,手心里的东西砸落在地——是一枚指头大小的三面金刚镢。
“哈哈哈哈——”尖利的女人笑声骤然响彻上空,我循声望去,那白发女子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还是你的母尊最了解你的弱点,一见你的小心上人有了危险,你便失了理智,也不仔细想想,我既知你是吞噬了万鬼的尸神主,又怎会真的拿水鬼来对付你呢,龙王娜伽乃是此地的主神哪,这异国他乡鬼治不了你,神还治不了吗?那林,我残余的教众因畏惧而敬你为神,可你真的是神吗?你是个魔啊!”
我心里一沉,见吞赦那林捏碎明洛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手心竟被金光蚀出一个洞来,可以窥见里边的森森手骨。
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没事吧,吞赦那林?”
他五指一拢,扑簌簌的振翅声袭来,万千兀鹫朝那白发女子扑去,将我的头用力按在胸口,身下的白狼载着他和我猛然跃上寺院的尖顶,在几栋很高的建筑上方飞跃疾奔,然后纵身一跃,竟跃入了一片热带雨林间。白狼疾奔不停,我惊魂未定地扭头,想察看他的手,却被他扣住了后颈,沉冷的声音这才自耳畔回答我:“我无事。”
“真的吗?可你的手……”
“我无事。”他再次回答,拥紧了我。我方感到他的身躯竟似在微微颤抖,侧眸看去,他双眼紧闭,浓密长睫下,竟渗出两道血痕。
“你的眼睛,又流血了!”我抬手替他擦拭,却被他攥住了手腕。他别过脸去,将我的脸按在肩头,不许我看一般。我心下有些迷茫,须臾,才终于意识到,他的眼睛大抵不是受伤了…而是在泣血。
他是在流泪。许是无法像常人一样流出泪水,所以,才流的是血。
是为什么流泪呢?是因为……那个白发女人吗?
那个,自称为他的“母尊”和“阿娘”的女人吗?
“吞赦那林……那个白头发的女人,是你的亲阿娘吗?”
沉默良久,他才“嗯”了一声。
我一怔,下意识地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将回抱住了他。
吞赦那林的身躯轻轻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