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芸穿上了张裁缝替她做的那件的确良连身裙,这算是她比较能拿得出手的裙子了,还是刚来时佟明芳替她买的布料。中午过后她不时往外张望,张裁缝瞧向她,她又立马收回视线。
近来张裁缝一直在教叶芸做账,怎么写账本,怎么记流水,怎么统计未收账目,还要做标签挂在衣服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叶芸学起来并不轻松,好在她做事认真,能沉下性子来学。
为了不让自己分神,叶芸跑去里面记账,终于静下心做了会儿事。
张裁缝在门口的桌子上剪裁布料,余光中店对面站了个男人,她定睛一看,回头问叶芸:“外头是不是找你的?”
叶芸抬起头,望见白闻赋出现在街对面,双手抄兜不急不慢地瞧过来。她抿了下唇,不知道怎么跟张裁缝开口。
张裁缝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吱声,对她说:“你要有事就先走。”
叶芸记好手头的账,将账本锁进抽屉,绕到前面对张裁缝说:“那我走了。”
张裁缝依然专注地沿着布料量尺寸,头也没抬地“嗯”了声。
白闻赋来接她时穿着深色衬衫和黑西裤,叶芸从没见他穿得这么正式,他站在那肩宽个高,将这身衣穿得硬朗精神,像是换了一个人。
叶芸心口微热地打量他,张裁缝抬起视线,白闻赋越过叶芸同她点了下头,随后收回视线看向翩翩而来的人儿。
“早上事多,等久了吧?”
叶芸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摇了摇头。
白闻赋带她去车站,去市中心较远,得坐无轨电车过去。凤水那小地方没有无轨电车,来到城里后叶芸见过,还没机会真正坐上,远看车子开过来,她就抑制不住兴奋了。
去市中心的车就这一辆,附近去城中办事的人都得往上挤,好不容易挤上去了,不仅没座,连扶的地方都找不到。
白闻赋带她来到车尾,那里是一块大玻璃,车子开动后可以透过玻璃看见外面的街景。骑车穿梭的人群,扎着小辫的姑娘,扇着芭蕉扇的大爷,所有景物都在倒退,叶芸睁着大眼好奇地盯着窗外。
颠簸的电车,不停上下车的人来回摆荡,白闻赋双手撑在玻璃上,将她护在身前。
叶芸看了一路,浑然不觉,直到周围的景象越来越繁华,她转过身问白闻赋:“快到了吧?”
他垂下视线来说:“快了。”
这时候叶芸才发现他们离得很近,摇晃的电车不时让布料摩擦在一起,她抬起双眼,他的呼吸近在眼前,冷冽得像酒,让人心神荡漾。
叶芸眼神慌乱,白闻赋勾起笑收紧了手臂的距离,叶芸几乎被他揽在身前,摇曳的心跳,若即若离地接触,叶芸的脸烧了一路。
下了车走了一段路,叶芸很远就看见巨大的横幅悬在半空,上面挂着第一届展销会的字样。门口自行车来来往往,人头攒动,许多人排着队往里挤。白闻赋绕过人群,出示了牌子将叶芸直接领了进去。
叶芸回过身看着门口那些还被堵在外面的人,问道:“咱们不用排队吗?”
“不用,我是工作人员,你是工作人员家属。”
一句“家属”让叶芸忍不住胡思乱想,但很快她就被里面眼花缭乱的事物给吸引了。
她曾经也猜测过白闻赋整日忙些什么,之前就连闻斌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有些门路,能弄来钱。
在叶芸看来,现在外面最挣钱的就是摆地摊了,很多人摆地摊摆成了万元户,但她没想到白闻赋的地摊都摆到了这里面。
叶芸对展销会是什么并没有概念,瞧见这么多摊位,这么多人流,觉得有点像是镇上的集市。但又有些区别,比如这里的摊位收拾得很干净,卖的东西也不是常能见到的,有很多她没接触过的稀罕玩意儿。再者,无论是来卖东西的还是来逛的人穿着都很体面,这一点和乡下的集市有很大的区别。
虽然拥挤,但不嘈杂,交流声不断,但没人会大声吆喝,更像是一场现代而文明的赶集。
叶芸小声对白闻赋说:“城里的集市就是不一样。”
白闻赋告诉她:“这里和寻常集市的区别在于,是在展览的基础上进行销货。你可以通过亲自体验了解,跟厂家面对面沟通。所以你看来这里的人很多,好些还是从外地赶来,他们不一定都是来买东西的,有的是来学习交流。从近了看,这些摊主可能一天卖不了多少东西,但从远了看,可以让更多人还有合作单位认识他们的产品,往往能促成更大的订单。”
经过白闻赋的解释,叶芸茅塞顿开,这里比起集市单纯的买卖,多了重“展”的意义在里面,所以叫“展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