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坐起身,脸上面无表情,纤长的睫毛垂下,落下阴影:“是。爸爸。”
“下次不会了。”
“扣分。”男人扬了下手,背后会有人统一记录,这里所有的孩子被量化考核,像是流水线缔造的产品,只为满足他挑选优秀继承者。
“不是第一次了。秦九。”他的声音让秦九想到屠刀,“你是最像爸妈的孩子,不要让爸爸失望。”
秦九忘了他的名字,只用简单的二字记着“秦兽”。
“嗯。”她没有表情的回答,从床上下来整理完狭窄的空间。
名义上的妈妈是庄园的夫人,她年轻失去了生育能力,被秦兽以爱之名囚禁在层层封禁的庄园中。
秦九几乎快记不起夫人的模样,只知道这里第一批的孩子中,她先天身体不好,夫人不知道是起了恻隐之心还是什么,照顾她很久。
秦九对她的最后一面,停留在一夜的争吵中。
夫人的嗓音是温柔的安静的,明明话语里是在指责,面容却永远是平淡的,声音软软的像奶油蛋糕,“你这不过是满足兽性的繁殖癖。”
“什么叫,我和你偌大的家业需要最好的继承人,什么叫所有的孩子都算作我的孩子。什么叫,你爱我。”
“都令人恶心。”
“年轻的时候,你说爱一个人是给她足够的钱,让她过不用操劳的日子。于是抹杀掉一个女人一生全部的价值,让她的价值,只变成被爱。”
“这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悲哀。”
“你想在家当皇帝,有想过一个孩子的养育从来不是为了所谓的继承什么,这不是生命诞生的价值。”
“这是你膨胀最大被父权思想勒索的欲望,你制造竞争厮杀的斗兽场,早晚有一天,会吞掉你。”
“所有的孩子。”
“没有人爱你。”
她看着秦兽愤怒的转身离去,无端笑了下,看见她手上拎着要去交的纸,上边的题目是“我爱的人”。
估计是锻炼孩子们的表达能力,从题库里随便抽的题目,不知道这个题目有多么讽刺,毕竟这里面的小孩,大多被培养的虚伪而冷漠,只想着往上爬得到更多的资源。
夫人没伸手要看,只是问:“你写的谁。”
“你。”秦九说。
“我。?”夫人笑的眼角出了泪,“为什么。”
“夫人爱我。”秦九垂下眼揪着纸。
“多吃些核桃。补脑。”夫人拿核桃敲了下她脑袋,忽然不笑了,“先爱自己。”
夫人坐在华丽的吊顶下陷进沙发里显得格外娇小,摸了摸她的头,“我会消失的。”
秦九没再见过夫人。
她似乎格外适应圈养或者评估,次次考核排名在前列,比年龄稍大的孩子们还聪慧。
秦兽说,对她寄予厚望。
庄园像是圈积的动物园,别墅似乎是里边其中一个展示馆,养的是人,他们活动的范围就在里边,看不到动物园的全景,日复一日读书、学技能、比拼较劲竞争。
冰冷的别墅中,他们也看不到外边的世界,全都变成了笼里的兽。
唯一喜悦的,大概是秦十六会讲话了,秦九找不到磨牙工具,只能找了几颗核桃给她磨。
一岁的时候,秦九会了第一个词汇“核桃”,爬在地底的楼梯边,尝尝向上望,秦九一回来就会碰见她。
后来她又学会爬上楼,搬出了初生室。
秦十六终究没有活过一岁九个月的那个冬天,从三楼的阳台摔下,刺向桃型金属装饰上的锋利尖尖,血糊满了整张脸,彻底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