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朝会后。“陆悬,陆悬!”垂拱殿外,阔大的长道上,陆悬面目平淡,缓慢转身望过去,“太子殿下何事?”赵琅左右飞快扫了眼,见有不少官员正望着这处,抬手引陆悬到廊下柱石边。“我真不知道,那个谭槐怎么就突然疯了似地攻讦陆阁老,你说这事,我要是事先知道,肯定拦着啊。”赵琅眸露急色。“谭御史是您的门下,不管您事先是否知晓,今日这出在陛下眼里,都是太子您指使的。”陆悬侧目看向旁侧。长道上,老御史脊背微拱,步履坚定,他身边一丈以内,无人敢靠近,概因方才大殿之上,此人不要命地历数内阁首辅陆阁老的罪行,言辞激烈之程度,亘古未有,便是同为御史台的同僚都疯了般看他,其他人是恨不能当场晕厥,好避了这场祸。“你说这叫什么事儿,陆悬,我真的没有。”赵琅伸手,就差赌誓,“我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蠢到那么明显地让自己门客冒头,那不一眼就能瞧出是我的意思了嘛。”“现在可好了,我二哥方才出大殿差点没拿眼神杀了我。还有你祖父,他肯定记在心里。”赵琅掐腰,是真的烦。圣心难测,皇上最后什么表示也没有,甚至安抚了陆修元两句,对于谭槐的柬言模棱两可,一笔带过。眼下,他二哥齐王和陆阁老定是恨毒了他。陆悬回头,目光淡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说完便沿着长廊向前走。“怎么是好事?”赵琅跟上。“陛下未必不希望今日有人能出头。”绦紫官袍轻轻滑过廊柱,陆悬双手交叠在身前,脚步散漫,“如果皇上当真有心维护祖父,谭槐今日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但没有,皇上轻轻揭过,说明他亦有心敲山震虎。”“那,那……那我还要不要同陆阁老解释一番,真不是我的意思,我都不知道这个谭槐怎么就冒出来了。”赵琅一脸忧心忡忡。“我若是殿下,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比起祖父和齐王,陛下的喜恶才更重要。”陆悬侧眸瞥了一眼赵琅,而后点了点头,大步走远。赵琅微怔,正想着,肩膀被人轻拍。“太子殿下今日真是令愚兄刮目。”说完肩膀一沉,对方讥诮地扯了下唇,松开手扬步而去。赵琅:“……”真不是他!他真不晓得那个谭槐为什么突然发癫!陆悬上到马车,笔耕立马扬鞭赶马。车上,茶已经沏好,香气缭绕。陆悬闭眸坐着,面色沉静。笔耕稳稳驾着马车,穿过宫门,进到熙熙攘攘的长街。一段路,堵了三四回,笔耕不由心躁,喝斥前面的人快让开。“今日是什么日子?”马车里,陆悬掀开帘幔一角,看着外面不同于往日的喧闹。“回大人,今日交年节。”笔耕扭头,一早出门的时候,就见下人开始洒扫庭院舍宇,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只是因着陆家四老爷的死,府上并没有大肆动作。陆悬放下帘子,默了瞬,道:“去星河苑。”笔耕眉心一跳,忙应,“是。”月牙巷。“周妈妈,让阿梨来吧。”姜梨双手捧腮,一脸兴味地盯着周妈妈手上的木杵。“别瞎闹,仔细衣裳弄脏了。”周妈妈笑嗔,边往木桶里加水,边不断搅拌着里面的白面粉。“脏了就脏了呗。”姜梨一点儿也不在意,抬手点向桌子上摆放的一排排小瓷碗,“这些都是什么?”“白芨粉,黄蜡,”周妈妈瞥了眼,手下动作不停,“这个,白芸香,石灰粉,还有明矾……”“要用这么多东西啊,”姜梨惊叹,“以前松枝她们贴春贴时我看着,还以为是米糊糊呢。”“那哪儿行,那个贴不牢。”周妈妈笑眯了眼,“用这些,呐,就这些东西,再加上花椒一二两煎汤,和出来的浆糊才粘,还能驱虫。”“这么厉害,周妈妈你怎么什么都会!”姜梨星星眼,小脸上又是崇拜又是自豪。“做个浆糊算什么厉害。来姜家之前,我是走街串巷卖粉面唇脂的,这些小玩意儿都会一点。”周妈妈笑着回。姜梨是知道周妈妈从前的,烂赌的丈夫输了房子输了田,最后赌红了眼,亲手把五六岁大的女儿卖给人牙子,几经转手,也不知流落到哪里。妇人疯了一般在外面找,要饿死的时候被祖母捡回姜家,然后就一直留到现在。“那您赶明儿给阿梨做点什么呗,什么汉方白玉散、太真红玉膏,敷面桃花粉……”姜梨掰手指数着。周妈妈嗔她,“去去去,您这张小脸呐涂什么都是浪费。”姜梨撅嘴,正待撒娇,余光瞥到小游廊上松枝不停朝她使眼色,忙站起身,“不给就算了,阿梨生气了,再也不理你了。”说完哼了哼,往松枝那边去。周妈妈摇头失笑。一见姜梨过来,松枝立马上去拉她,“姑娘,房里……”她蹙眉往后院瞥去。姜梨秀眉微挑,立时明了。两个人走到后院,退开门,果见屋里站着个不请自来的人。她扫了眼,目光落在屋子左侧——小书房靠墙的书架子上,笑了笑,道:“我还在想,你家大人也不给这院子开个后角门,还怎么和我暗度陈仓,原来机窍在这儿啊。”什么暗度陈仓?把他家大人当成什么奸邪小人了!笔耕心里吐槽,脸却是木着的,“大人在等你。”说完人就往书架里头钻,姜梨挑眉,缓步跟上。“姑娘——”松枝不放心,亦步亦趋跟着。“你在这儿守着,祖母在剪花窗纸,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叫我,若是有动静,你就在这边敲几下,我立马就回来。”姜梨回身交代,冲她弯唇,“没事儿,保准全须全尾的回来。”“嗯,奴婢晓得了。”松枝蹙眉点头,看着姜梨走进去,才小心地把书架移到原位。里头,姜梨进去后没走两步,就见笔耕推开一扇门,光亮透进来,竟是另外一间屋子。“大人,姜姑娘到了。”笔耕禀告。陆悬坐在桌案后,面前摆着几册卷宗,闻言随意点了点头。:()你以为的禁欲权臣,是我裙下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