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最重磅的牛了,甚至连养牛的牛倌都来了。
牛倌是谢家蓄养的家奴,因世代为谢家养牛,十分简单随意地冠了个牛姓。他也十分随意地被爹娘取名叫牛三十。
待得久了,沈渺也已知道这时好些人用数字取名字的来源了:八成是大年三十或是某一月三十日出生的。
牛三十神色自得,抬手轻拍这头母牛,为沈渺介绍:“九哥儿要能产牛乳的牛,我左挑右选,才在一群牛里挑中这只。它是庄子上最壮实温顺的母牛,当初生牛犊时都不用人帮着扯犊子,自己顺顺当当便生下来了。”
沈渺好奇地接近它,试探着给母牛闻了闻手,它用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她,轻轻地摆动尾巴。牛三十道:“它不生气呢,沈娘子骑上去也无妨。”
“它还带小牛呢,不骑它。”沈渺便只是伸手摸了摸它的背毛,牛的毛没有猫狗那么柔软,有点粗糙,但沈渺心里也很喜欢它。这头黄牛的毛色偏浅,不像其他黄牛是较深的棕黄-色。它是麦穗色的黄,瞧着嫩嫩的,眼睛又很大,看人时神情很沉稳,鼻头还是粉色的。
而且它额头宽阔,耳朵圆润,浑身骨架也不小,大概有一米三那么高,这在母牛里算很高大的了,快赶上成年公牛了。
很难得能见到这样一打眼便能看出模样清秀的牛。
而且牛三十还说,这头母黄牛才四岁,正是最健壮、产奶最多的时候。它正好又还在产奶高峰期。沈渺便蹲下来看它给小牛犊喂奶,它生的小牛也是母牛,和它长得很像,只是鼻子上、蹄子、腹部上都有几块白色花斑。
等牛犊吃饱不吃了,牛三十还给沈渺挤出了一斗的奶(7升多)。
牛奶!是她一直没舍得买的牛奶!
沈渺看着这刚挤出来还温热、乳白微黄还带泡的奶两眼发亮。
无数与牛奶有关的面包蛋糕从她脑袋里飞掠而过:牛奶蛋糕、蛋挞、烤牛奶、炸牛奶、蛋奶饼、双皮奶、红豆乳酪饼……还有奶茶!甜奶茶、咸奶茶,后世各种口味的奶茶岂不都能喝上了!
沈渺被馋得咽了咽口水。
谢祁抱着猫坐在廊下,静静地凝望着沈渺那眼睛亮晶晶的喜悦模样,沈娘子很高兴,他的心里也像浸泡在香甜绵软的牛乳中一般,跟着欢心地弯起眼睛,嘴角不知不觉便翘得老高。
他只记得沈娘子遗憾吃不到奶茶,却不知沈娘子竟这么喜爱牛乳,若是早知晓,他早早便该送过来了。谢祁还在内心自省,觉着自己送得太晚了。
但沈渺却很快从有了牛乳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嘱咐牛三十帮着将挤出来的牛乳用小火煮沸,便回身坐到谢祁身边来,认真地问道:“九哥儿,这牛需多少银钱?吃食便罢了,牛这样贵重的牲畜,我不能这般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谢祁含笑道:“十文。”
沈渺无语,正色道:“说正经的。”
耕牛在此时是十分宝贵的,而且牛比羊、驴子等牲畜更难饲养,一头好牛便也贵很多。她心里略微估量了一下,“起码也要几十贯吧?”
“沈娘子心中不必不安,”谢祁举起猫爪子左右摇了摇,温润一笑,“便将此牛当做我与砚书、秋毫日后常来沈娘子家中蹭吃蹭喝的饭资吧。”
她家又没有龙肉,几十贯能吃到什么时候了!何况先前谢祁考院试时便交了三十贯钱了,现在都还没吃完呢。沈渺还想开口,谢祁却转而怅然地低头蹭了蹭猫,与麒麟一般,拿一双清澈的眼睛由下往上地瞅着她,叹道:“也不过走了几日,沈娘子便与我如此生分了……”
沈渺一噎。
“今日不过为了一牛便分了你我,明日我还敢上门来么?”他眼底又涌上些可怜,生怕被辜负般望着沈渺,“那日……沈娘子不是应了么?”
沈渺顿时想起了湘姐儿前几日有关负心汉的论断,童言无忌,可她此时竟然真有种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沈世美的错觉。
在谢祁乌浓明亮的目光注视下,她受不了了,干咳一声,寻了个十分蹩脚的借口:“好像听见牛乳煮沸的声音了,我去做些蛋奶千层酥的小点心来。”
望着沈娘子强装无事发生溜进灶房里的背影,谢祁忍着笑垂下眼眸,对上麒麟不明所以的大杏仁眼,他伸手揉了揉它的圆脑袋。可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他抱着猫无声地笑得肩头微微耸动,仰面往后倒在了廊子上。
他早已发现了,沈娘子是吃软不吃硬的。
身为长姐的沈娘子,习惯了以精明强干的面目在人前,张开双臂护佑着身边的人与还未长大成人的弟妹们。她无坚不摧、世事洞明,可她的心,其实又柔软得像春溪融冰的汴河。
随方就圆、柔怀纳之,她曾数次不知觉地润泽了他。
或许她时至今日都尚不知晓,可谢祁心里一直记得,记得她曾说人不会永远倒霉的,记得她说人唯此一生,记得她说遇见他,她也觉得很幸运。
他记得她为他做过的每一样美味食物的味道。
谢祁抱起猫咪,将整只猫都盖在了自己的脸上,他便也埋进了软绵绵的猫肚子上,在温软中他闭上了眼。
被他按捺在心中那汹涌的心意,太过露骨而无法坦言,但是……他确是如此想着的——他所有之物,及乎己身,都愿献给沈娘子。
只愿她要。
***
沈渺一进灶房,逃脱了九哥儿那哀哀谴责的目光,周身都被柴火气和奶香所包裹,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牛三十正用勺子搅拌着深桶形陶瓮里的牛乳,里头细小地冒泡翻滚,淡白色的牛乳已经滚沸一段时间了。
牛乳煮沸约莫一刻钟左右,能达到杀菌去腥便行了,不必久煮。
沈渺让他将陶瓮抬到一边,让牛乳自然冷却到温热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