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濒临崩溃的压力与疲惫,他后来承受的委屈与迷茫,再之后沦为笑柄和被议论的弃子,在他曾经的老师看来可能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陆洋低下头,最后还是接过了递来的器械,外科口罩的掩盖下是一个惨淡的自嘲的笑。
在林远琛作为助手的配合下,谨慎地吻合起破口。器械在无影灯下仿佛闪烁着银质的光感,比发丝还要细密的缝线开始迅速地穿梭。
脑子里的所有想法仿佛都被清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着,手指指端压迫的地方配合着进针收拉一点点后退,力道恰当,针眼间隔均匀,缝合紧密无误,打结又稳又快,手指动作翻飞敏捷,快得几乎无法被仔细看清,一切熟稔得都像是肌肉记忆的复苏。
他在手术台上的所有动作,满满都是林远琛的影子,持针的习惯,缝合的方式,速度,节奏甚至连伏低下身体的角度和姿态都一模一样。
“剪刀。”
但在这一刻,陆洋才真的有了实感。
手上的感觉只有自己才是最清楚的,他真的离开心外太久了,即便是刚开始的那半年里他也没有荒废过练习,但外科手术术者真正的成长唯有在手术台上,他已经偏离这条道路太远了。
“陆洋的手还是跟以前一样,啧啧,不愧是师兄手把手带的学生。”
落在陆洋耳朵里,却分不清是对林远琛的奉承,还是对他的嘲笑。
“不至于什么都不会了,但的确是跟以前比有一点差距,可以练回来的,”林远琛只是依旧面无表情,松开了阻断,看了一眼,便对一旁胸外的医生点了点头,“好了,陆洋跟我出来,你们继续吧。”
“好的好的,谢谢啊师兄。”
陆洋一直沉默着,退出无菌区外,脱了手术服和无菌手套,跟着林远琛走了出来。
休息室里,摘了手术帽,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洗手衣上也有了一小片的汗湿,以前十几个小时的手术都站过,现在缝合一个血管破口就这样,陆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让你九点前出现在手术室你没听到吗?”
“突然有会诊我就先过去了,徐师兄毕竟还在岗,我们就商量着来了。”
他始终低着头,没有去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林远琛。
直到听到自己曾经的老师叹了口气,再次开了口。
“陆洋,你很恨我是吗?”
“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近人情,在手术台上拿病人逼你,不配做一个医生?”
牙关都咬得生疼,额际的青筋都隐约有些清晰,但是成年人的世界里也许可以原谅人后一时的失控,但片刻也不可能容忍人前的不得体。
陆洋平静下心态,嘴角扯开一点浅浅的弧度,保持着体面礼貌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