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三郎君不得不面对桓王,我想我的头痛还是很容易捱过去的。”
“哈,娘子所言倒也不假,”听罢对方调侃,崔皓羿也是轻笑,明显放松了些许,“说来娘子虽以阿婉身份示人,但能在面对桓王时不露怯,实在可贵。”
“可贵?其实我只是装——”
“崔清婉”下意识就要反驳,可转念一想还是要维持之前的虚张声势,于是硬把口边的字词变了音。
“遵行古人教诲,毕竟书中有云‘圣贤自有中正之道,不亢不卑,不骄不诌,何得如此也’。”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上势者,天然就会对下势者造成压迫,”
崔皓羿赞赏一笑,言语恳切,
“正因如此,娘子能行圣贤之道而不卑怯,实在是难能可贵。羿实在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水土才能养育出娘子这般既文墨藏胸又心性坚韧之人。”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
似乎是很不习惯他人直白的表扬,“崔清婉”干笑两声,含糊着回答。
“大概是从小便被教导人人平等,所以在人情世故上不免有些迟钝,加之我是借着清婉娘子的身份,所以才有些放肆。”
“本是洒脱,却自谦迟钝,”崔皓羿笑着摇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又开口道,“不过依娘子言语透露,或许娘子家乡靠近西境?”
“这倒是……不太清楚,可能往日我也不了解这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男人们不常诟病女子不解地理吗?”
秉承着不能透露自己真正来处的理念,“崔清婉”笑着打了个马虎眼,而后她一转话题,主动询问。
“说起来,方才三郎君入桓王府后,不知李澈可说了什么?”
“这……一些唯我之言,”
再度提到李澈,崔皓羿面色添上几分淡漠,他垂下眼眸,思量着缓缓开口,
“我并非武断专横之人,但在此事上,我却宁可阿婉与他一刀两断。在桓王府时,他虽姿态低微,求我帮他求得阿婉原谅,可我总觉得他在刻意表现。许是我多虑,我总觉得今日桓王的满腔热切太过突然。娘子醒后也曾见过桓王,不知娘子是何感受?”
“说不好,之前在崔家相见时,他也有过这类言语,不过没这么嗯……不好说,不好说。”
想到李澈与杜玉瑶情意绵绵的举动,“崔清婉”赶紧抿紧嘴摆摆手,心中努力驱散再度涌现的膈应之感。
“那你认为,埋设火药一事会是桓王的手笔吗?”
“娘子以为呢?”重新将问题抛给身边人的崔皓羿落寞一笑,显然是对彼此想法早有答案,“其实略一思索便会明白,他不该是幕后黑手,自然兄长们也不该是。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是推阿婉进入陷阱的人,即便阿婉早有弃生念头,可他们当做的,应是阻止阿婉的行为,而不是在权衡利弊下继续让阿婉涉险。”
“原本的计划……是清婉娘子书信中所写的计划照旧吧?”
“我知娘子想说什么,”崔皓羿叹了口气,初次相见的愁绪再度浮现在他身周,“计划照旧就意味着只是休妻,这不该有危险,如今局面皆表明一件事,那就是知情人中出了内奸,不论我怎么埋怨大哥,我也相信他不会真害阿婉性命,所以怀疑的方向就不可避免地指向桓王府。”
见他神色愁苦,“崔清婉”接过话头替他继续说起来:“但你方才说李澈不该为幕后黑手,是因为你觉得,他在计划中的身份更有可能是帮凶。”
“娘子聪慧……”崔皓羿弱弱一笑,声音明显降低,稍不注意他的话语便被在马车的辘辘声中。
“我大哥是与桓王达成协议以便重创中宫,可桓王背后的两位郡王也是这么想吗?难道他们不会借此机会来打击我大哥吗?”
“即便与我大哥结下仇怨又怎样?我大哥支持的不过是个势单力薄的太子罢了。若我大哥因此负气投向中宫,他们也可为这计划增些笔墨,从而再使我大哥失去中宫信任,又因对亲妹如此,恐怕在朝中大哥也会人心尽失。”
“所以兜兜转转,世人最后会得知的,只有大郎君算计清婉娘子这一‘真相’。”
“是,且即便计划照旧,对崔家而言也有诸多风险,可大哥为了敲打中宫,还是这样做了。同为人臣,我怎能指责大哥的忠君之理?我只恨自己无能,竟在事情发生后才得知阿婉被牵扯如此之深。”
“嗯,其实……不,没什么。”
在崔皓羿话语的最后,她似乎听出一丝遗憾,好像对方在惋惜为计划献身的不是他自己,她本下意识想要开口劝说什么,但碍于二人才刚结识,又生生把话头咽了下去。
车马声辘辘,唯有沉默淹没车厢,留二人相对无言。
“崔清婉”心中明白,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导致计划有误——那便是桓王府里出了其他势力的人,比如中宫。
但她都能想到,桓王与崔家又怎么可能没有彻查过?既然如今他们拿不出一点线索来佐证自己的清白,就说明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了。
不过若真是桓王那一方所为,该是盛王还是楚王?又或者两者都是?
还有一点不重要但她很在意的事,李澈对于这次意外的真相到底知情不知情?他眼中的挣扎并不似假,可他的行为却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崔清婉啊崔清婉,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你想的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