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霜伤痕累累,因虚脱仍在昏迷,如同做着一场醒不来的梦。
直至三更时分,外头轰的嘈乱起来,阁门被猛然打开。她自心底升起一股意识,低低叫唤着。
一个肥硕的身影快步走来,将她扒翻,瞅了瞅,惊讶道:“哎哟,当真是个娘儿们,还是个瞎娘儿们!”
原是姜大力。
苗安自后面跟来,道:“上头让我们来换班,没让我们打开门。姜胖子,快出去。”
大力道:“苗秃秃,你敢说你一点不好奇么?”
苗安正色道:“上头的事我从不敢打听,只做该做的。”
大力道:“我不像你,那么耐得住,我就是要看看,哪个倒霉蛋明天要领死。”
一脚踩住飞霜胸口,问道:“喂,你从哪儿来?姓甚名谁?因何在此?说!”
飞霜伤口被踩,痛得涕泪俱下,哀哀道:“饶命……饶命……”
大力道:“嘿!你他娘的听不懂人话是罢?”
将脚踩得更狠。
飞霜倒像得了癔症,也不应声,唯浑身怪颤,抽抽顿顿。
大力一看,忙缩回脚,道:“完了,完了,莫非这就要死了?”
苗安嗔道:“叫你胡来,若真死了,怎么交代!”
大力道:“好,我不动,我不动……我倒退着走出去,苗秃秃,你来还原现场。”
苗安道:“快点滚!”
大力赶紧退了。
苗安从腰间抽出手帕,单膝跪下,把飞霜胸前新血擦干,又解下自己外袍,披在飞霜身上。
说道:“你躺着别动,我给你去找碗水喝。”
飞霜颤动不住,迷迷糊糊,嘴里含混道:“放我出去……可不可以……求你……我什么都愿意……只要……只要你放我……”
苗安叹了口气,道:“姑娘,白牢里没有一个犯人能活着出去的。我若放了你,就换我做犯人了。这乱世失道,生杀无明,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
随后站起,见裤腿处竟沾满了黑色颗粒,原是地面铺满了一层虫屎。
以手拍了拍,转身欲走。
不料飞霜一把抱住了他脚踝,仍是哀求,放出许多可怜的话来。
他只得道:“你宜省省力气,静待死期。你再怎么求我,也是没用的。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夫人一定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否则不会做那样的安排。你这类犯人,我本来绝不敢交谈的,极易引火烧身。你快快松手,莫要连累我。”
说过几次,飞霜只是不肯。
他顿了顿,发狠道:“你再不松,我叫刚才的胖兄弟过来了。他心黑手辣,平素爱打女人,他若打起了头,我是拦不住的。”
威吓之下,飞霜才悻悻松手。
背过身子,蜷成了一团抽泣。
他趁机离去,将门关上,重新闭了铁锁。
大力在门口空地营了个小火炉,烤着手取暖,见苗安出来,忙招呼道:“来松快松快!”
苗安走近,大力又变戏法似的从袖里掏出一个酒葫芦,道:“家里带的黄酒,你尝尝!”
苗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没来由这么客气?谢谢,我不喝。”
大力咂嘴道:“哎哟,这不是,这不是刚才给你添了麻烦,我深感歉仄嘛!本来我打算自己偷偷喝的,现在全让给你。”
苗安道:“你不必歉仄,我自怅然。”
大力道:“出什么事了?那瞎娘儿们,和你讲故事了?”
苗安仰面望天,凝滞半晌,道:“你还记得陈府的陈小姐罢?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然,我们不过是流水里的落花,行难由衷……”
大力心道:“陈小姐是哪一折,我怎么不记得了?”
笑道:“你恶人都当了,就别虚情假意,惺惺作态了罢!是非曲折,自有后人评说,随遇而安,总不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