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光源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虽然过程有些偏差，但应禹和鸢推测的结果是正确的。周祁安一开始是想自力更生，亲自下水夺铜钱，现在不得不改变策略，让队友去抢。他在水中几个灵活的转弯，延缓其他玩家去东南区域的速度，一旦有人下杀手，周祁安便会先一步钻进鱼群里。这些食人鱼并不吃他，一时间形成天然的保护罩。一番操作心灵生巧……不，熟能生巧。周围其他玩家恨得牙痒痒，玩家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在他进入东南区域的范畴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带头的人一个手势。立刻七八人联手朝他围杀而来。白绫游动在身侧，如水草一般缠绕在游过来的玩家脚踝。‘什么鬼玩意儿？’被缠住的人心中惊怒暗骂。又是舞绸带，又是照明弹，花里花哨的。白绫只缠住了一半人，另一半依旧持有杀伤性武器，杀了过来。临时组成的队伍破绽百出，周祁安早就看准了时机，准备在他们再靠近点时，将圣器的光芒激活到最大，自己趁机可以朝上移动，突破封锁圈。正当他准备取出圣器闪耀一瞎时，其中一名持镰刀的玩家眸中忽然有一瞬间的失神，毫无预兆的，他骤然一个转身，挥刀朝旁边人砍去。“你疯……咕噜咕噜……”有人反水，场面顿时乱成一团。周祁安因为互砍的画面怔了怔。下一秒，一道熟悉的身影浮现在水波晃动激烈的地方。看清来人面孔后，他立刻明白了一切，神情终于略有一丝放松。沈知屹在水底更显苍白的食指，指了指上方，示意先走。玩家在水下能憋气的时间有限，按照下来的时间推算，这场限定铜钱争夺赛已经快要进入尾声。周祁安也清楚现在过去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成为被攻伐的对象。反正已经成功拖住了靠近铜钱区域的一些人，剩下的就看队友的了。他开始准备撤离。等周祁安游到自己上方的时候，沈知屹才开始游，确保后面没有任何危险源。入目是一片耀眼的冰蓝，柔软又随时能变锋利的发丝几次贴着他的颈侧扫过，像是在撒娇挠痒。哪怕是当时在良夜山庄，沈知屹的魇体也只见过对方从湖里出来后的样子，这样在水下一起游动的经历，前所未有。周祁安专心致志游泳。长时间缺氧，他的脸渐渐憋得有些泛红，出水前，周祁安先用白绫试探了一下。确定没人偷袭，才从水面露出头。“周哥。”一道声音隔着井水，模糊又不真切地传来。周祁安看到急匆匆跑过来的大学生。后者恰巧在附近，伸手拉他上来，先前大学生下意识要一起下水，结果被沈知屹勒令留在岸上。留个人，一来可以观察玩家下井后，博物馆有没有变化，其次如果有人想搞偷袭，可以及时用联络道具通知。跑到周祁安身边，大学生哇了下：“周哥，你最近变身好频繁。”上次在医院疗养湖里才变过。后上岸的沈知屹听到这句话，冷冷看过去，忍住没把大学生溺死。天空中的暴雨已经有要停的趋势，周祁安稍微拧了下衣服上的水，还在看着水井。这次下水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没占着，沈知屹估计也被水下急流初始传送到很偏的地方。“可惜了。”如果沈知屹能离铜钱位置近一些，水下变身后，自己吸引其他玩家注意的时候，依照前者的能力，想要悄无声息拿到铜钱很容易。现在他们都在岸上，事情的不确定性便增加了很多。事实也是如此，先前强行驱散了一部分霉运后，沈知屹多少受到了些影响。他刚想偏头和周祁安说什么，开口的瞬间耳朵动了动，立刻拉住对方。下一瞬间狂风大作，过度呼啸的噪音削弱了视听能力。周祁安被一股力量拉着，还算稳定地站在原地。好半晌，狂风终于有平息的趋势，系统提示音重新在脑海中播报：“本轮限定铜钱已发放完毕。”“下次发放，将在有玩家获得文创购买资格时。”提示音结束后大约两三分钟，乌云几乎是一瞬间散开，光明重现世间。岸上多出不少玩家，大学生被风吹到另一边，正在重新急匆匆跑来。所有人都在用可疑的视线打量彼此，周祁安发现其中不少人同时朝着贺栎看去。“咳咳……”贺栎受伤了，胳膊上多了个血窟窿，脸色很不好看。田甜正扶着他。发现周祁安在往这里看时，田甜气愤一跺脚：“都怪你们的人！”周祁安闻言语调一沉：“说清楚。”他的头发色泽还没完全切换回来，目光锐利沉冷，视线对上时，田甜莫名有些害怕，不过很快又被气红了脸：“贺栎先抢到了铜钱，又被你们的人偷袭抢走了！在水里的时候，那个穿红斗篷的……”她说话压根没有想着压低声音，反正在井底，也有人目睹了那一幕。周祁安静静听着，按照田甜的说法，她，红斗篷，还有贺栎离铜钱所在地比较近，三人默契组队参与厮杀。最后抢夺的过程中，贺栎拿出了压箱底的道具，抢夺先机，谁知道逃脱包围圈的刹那，竟然遭遇红斗篷背刺。之后系统提示音降临，他们从井底被强行传送上来。“她就是个混蛋！她……”田甜骂了几句，发现没人理，最后是贺栎拉住了她。另一边，开头和他们组队的四人小分队见状庆幸早早上楼去了，不然搞不好也会被背刺。贺栎忍气吞声的原因很明显，他和田甜两个人，人数上处于劣势。红斗篷目前不知去向，玩家都在用幸灾乐祸又同情的眼神看贺栎。周祁安没有显露出什么神情变化。按照田甜的说法，他们不是从井底游上来的，是系统强制传送。那拿到铜钱的人应该也会被传送，既然红斗篷不在这里，很有直接被传送去了默镇。发现周围没有玩家去寻找红斗篷的踪影，他更加确信了这点。“也是……”如果不做限制，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守住铜钱。从博物馆到小镇的路途虽然不远，但足够一个人死很多次。现在有了时间差，意味着铜钱获得者可以直接和小镇居民交流。游戏过分贴心周到的安排，倒让周祁安觉得有些不对劲。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人，应禹忽然看向鸢，主要是看向那只狗：“你和我去镇上看看。”显然是要亲自到镇上寻觅红斗篷的踪影。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上司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不感兴趣，朝着正中央的日昳馆走去。资本家只追求工作效率，现在队伍一散，自然是要继续参观，先把三家馆的购买资格都拿到。至于铜钱。确定好参观方式后，希望他的下属懂事，拿到下一枚铜钱。上司人走远前瞄了周祁安一眼，猩红色领带锐利的一角依旧被风掀起，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目睹上司残酷的背影，周祁安内心啧啧两声。不过在这点上，他倒是难得认同资本家做派，不能把时间耗费在一个馆，他看向沈知屹，想要传达的意思不言而喻，想让对方去剩下的夕食馆。沈知屹自动做双重翻译：我要搞事，不要影响我发挥。依照对方现在的霉运，沈知屹决定拒绝这个无理的要求。然而一只手先一步轻按住他的胳膊，周祁安笑了笑，手始终没有移开，反而拉近距离说：“时间不够用，帮我在那里找一个东西。”他不确定这东西在三个馆中哪一个里，低声说了几句。半晌，在周祁安含着笑意的凝视中，考虑到他手上还有一个替死道具，终归是沈知屹先退一步。周祁安作出表态：“我这里不会有问题。”现在是逆风局，他要化被动为主动，在设法完成任务的同时，反击捕鲸者协会。双方间的对话外人根本听不到，从结果看，似乎是周祁安在请求男人跑去另一个馆参观，其中似乎还有隐隐卖弄美貌的嫌疑。比如说，那只搭在对方胳膊上的手，过程中青年眨眨眼的样子，还有双方交流时的眼神互动，一看关系就有点不对劲。看沈知屹还真被说动，单独跑去卖苦力，均是不屑摇头。目前夕食馆死亡率最高，傻子才会单独去。队友三线并行的干活，周祁安重新转身走去日升馆，颇有一种惫懒的嫌疑。全程他看都没看一眼贺栎，目不斜视拐进馆内，背后传来田甜愤愤声：“什么人啊！”日升馆人比之前少了很多，冷清又安静。
刚经历过一场水下争夺战，很多玩家都选择现在外面稍微休息一下，再以充沛的精力进来参观。大学生依旧是跟着周祁安活动，小声说：“周哥，那个贺栎是不是有问题？”周祁安嚯了声：“竟然看出来了。”进步挺快啊。大学生诧异，原来还真是。“我没看出贺栎有问题，但我在田甜的身上，看到了昔日自己的影子。”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周祁安深深看了他一眼，开始上楼梯，木质楼梯嘎吱嘎吱地响，压下了一部分说话声音。“贺栎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的。他介绍四水归堂时，田甜问，‘请问有什么讲究吗？’这一句话足以说明他们不熟。”年龄相仿的熟人间不可能这么说话。当时周祁安就知道昨晚初见时的判定有误，那三人虽然一起走来，举止亲密，但并非是组队。“田甜明显是个新人，我猜是贺栎说服她假装是队友，避免势单力薄被轻视。”大学生：“这么做的目的是为……”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该不会是为了掩护昨晚队伍里的那只鬼？如果每一个人都是组队进来，队伍人数还超过两人，自然不好判定。周祁安颔首：“……贺栎能夺得铜钱，足以证明其实力。这种实力的人怎么可能浪费组队名额在菜鸟身上，而且，红斗篷是贪，不是蠢。”自己还是个新人时，红斗篷打他都带了两个手下。当时贺栎能从一群玩家手中夺走铜钱，在见识过他的手段后，红斗篷怎么可能立刻冒险搞偷袭？大学生：“可有好几人都看到了。”“我猜红斗篷临时发现了什么，不得不背刺贺栎。”说到这里，周祁安微微皱了下眉。贺栎城府极深，再大意也不至于让红斗篷直接背刺成功。这不合理。总不能是他故意引诱红斗篷来抢……“故意引诱？”这四个字浮现在脑海的一瞬间，周祁安身体像是被电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他加快上楼的步伐，心跳比往常快一些，掌心却像是凉透了。站在二楼楼梯口时，周祁安朝里面匆匆扫了一眼。二楼更是空无一人，隔着窗户，楼下断断续续传来玩家交流的声音。这一层文物明显要更多，依旧没有玻璃罩，大咧咧地高摆在展台上。“没有数据资源库。”周祁安眯了眯眼。不过当看到这一层摆放着不少刀剑类的展品，他脚步不停地朝里面走去。屏风和展台都过于多，阻挡住了视线的窥测。他忽然说：“选个方向。”大学生犹豫了一下，朝左边走去。二楼比一楼还要阴森很多，只有左边相对而言，感觉没有那么冷。“这里……好像没那么危险。”周祁安隐约也感觉到了。通灵之体比想象中还要好用，周祁安快速绕进前方屏风处，这片区域阴气似乎确实要轻一点。屏风后的展架上，至少摆着十几把各类刀具，华丽，古朴，长刀断刃皆有，有的刀鞘上充斥着凹陷，沉淀着历史的尘埃。看到展架上的其中一把长刀时，周祁安神情一顿：“找到了。”刀锋偏长，内嵌波浪花纹，和昨晚疯女人用来劈砍自己的刀一模一样！他直接伸手。大学生跟在后面，当看到青年徒手拿起一把刀时，面色一变。博物馆每件展品都很神秘，直接上手，危险性可想而知。“赝品。”周祁安几乎看都没有看，瞬间得出结论。刀主杀伐，团扇为赝品时，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但刀为赝品，这一小片区域的阴煞气都要反常地低于周围。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及时降临：“请阐明它为赝品的最佳理由。”“注意，你只有一次作答机会，答错视为参观失败。”顷刻间另外一种刺骨的凉风包围身体，大学生感觉快要被冻住了，周祁安的唇色也在失温中变得有些苍白。每拖延一秒钟作答，寒意就深入骨髓的一刻。全部的力量都尝试集中的手上，周祁安闭了闭眼，抽刀出鞘，神情一厉，朝下用力一劈砍。刀朝自己而来，大学生吓了一跳，身子僵硬中躲都无法躲。下一秒，刀刃砍在地上，地面多了一条裂痕。寒气让胳膊无力地垂下，周祁安勉强开口：“它挥舞时，缺少龙吟声。”昨晚女人用刀劈砍自己时，令人印象最深的，便是那龙吟声，副本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一些反常特效。“恭喜你发现赝品--饮龙刀。”系统的声音如同大赦，寒意悄无声息消退，周祁安脱力地松开手，刀掉落在脚边。他轻吸口气，印证了结论：“被赝品替换的文物恐怕都在小镇。”大学生：“默镇居民偷藏文物？”周祁安突然看向他，这一眼看得大学生心里发毛。几个字飘到耳中，大学生当场愣住。“也许，它们就是逃出去的文物呢？”周祁安并未和大学生解释其他细节。印证了文物和默镇居民有关后，所有的线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最直观的还是贺栎反常的表现。对方故意引诱红斗篷抢夺铜钱，应该和真假文物有关。他究竟想算计什么？周祁安目光不断变化，手有意无意地摩擦着骷髅戒指，大学生站在一旁根本不敢打扰他。“默镇，文物……”直至余光瞥到一处密密麻麻的小字，周祁安指腹蓦地一僵，死死盯着那面牌子看了好半晌。“原来是这样，原来坑在这里！”大学生好奇到了极点，好在这一次，周祁安没有无视他，沉声说：“你还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系统给过什么提示吗？”大学生连忙点头。他当然记得，默镇居民不喜说话，当玩家说话时，会有一定概率会迎来死亡。周祁安看向文物介绍。这里的文物都有编码和详细的介绍。【gh-001：饮龙刀】“……饮龙刀，天元二十七年，于古都太里庙下挖出。刀鞘裂口处藏有机关，被誉为古今最毒之刀，价值千金。这也是历史上第一把……”周祁安神情罕见的严肃：“如果我没猜错，和默镇居民交流，只能用文物介绍上记载的文字。”大学生睁大眼睛：“啊？”最初的惊愕过后，他骤然回想起小镇居民断断续续的说话，每次只用极少的字表达意思，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真要如此，如果红斗篷带着限定铜钱出现在居民面前时，张口就问‘哪个是日升馆热门文创’，岂不是必死无疑？周祁安指腹再次蹭过新版骷髅戒指上的翅膀，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大学生：“得赶紧通知应先生他们！”默镇不让说话，通知红斗篷肯定是不行了。话音落下前，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啪，啪。伴随着轻轻抚掌的声音，恐怖的猩红色光芒从背后延伸而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下一秒就要将面前的活物拉进深渊。“真聪明啊。”贺栎的嗓音和之前有着明显的语调变化。声音一瞬间拉近，半边被血红笼罩的身体是僵硬的，大学生甚至不敢回头，从背后投射下的影子无比狰狞，非人非鬼。不知道为什么，那人明明站在自己后面，大学生却觉得他是在和周祁安说话。“你看看……”阴森森的口吻中，带着一抹残忍的调侃：“你永远都是这么聪明。”一句话，明显暗含双方曾经认识的关系。周祁安微微垂着头，像是恐惧于这抹血色，偏偏挺直的脊梁骨又表现出另一番姿态，过了两秒，他终于开口：“第一次听你的声音，我就觉得有几分熟悉。”阴影里，谁也看不清周祁安的神态，哪怕他自己：“……你是捕鲸者协会的人，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