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如何解决心理障碍这个问题,布莱恩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又不是什么从基因里带出来的大毛病,只要克服一下就行了。
成长本来就是一个逐渐接受自己不完美、世界也不完美的过程,每个人都在做出妥协,每个人都在逐渐习惯一种专属于自己的阵痛。
布莱恩可能永远不会抛弃良心,遗忘那些死者和由于种种原因从他手中活下来(甚至被他亲手保护)的罪犯,但他早晚有一天可以熟练地接受它们,并将现在那些生理反应转化成更隐晦更低调的表现形式。
说到底,他在干特工和杀手这一行上面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这七年的成长过程又很平顺,既没真正接触过战场,执行任务的次数也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果他真的能娴熟地处理好工作中遇到的一切,i6就不会安排邦德来带他了。
要知道詹姆斯·邦德在加入i6前还在海军特种部队与国防情报小组干了将近十年呢。
有时候邦德会觉得军情六处是在揠苗助长。
但正如他所说,布莱恩表现得太好了,简直仿佛天生适合干这一行,让旁观者没有反驳的余地,毕竟这世上也有十二三岁上大学的天才,你能用普通人的素质去衡量他们吗?
而且若在这件事上表达反对观点,就好像是在指责布莱恩努力程度还不够一样。
夸奖他,又像是推着他在一条艰难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当布莱恩蹲在他面前,红着眼睛和鼻尖问他‘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的时候,邦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摆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场寻常的纸面考试,邦德没法像每一个普通父亲那样夸奖布莱恩获得的分数,再指着卷面上的扣分点耐心地指出布莱恩的不足。
他没法说‘你留下勒西弗的性命很好,但你不对无辜者的死亡感到麻木这件事很糟糕’。
事实上他被布莱恩问得哑口无言,头脑中灵活的、巧妙的、却也敷衍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幸好布莱恩从来不会让他在乎的人感到为难。
他知道邦德想要什么,于是驯顺地向养父承诺,说他会努力解决问题。
看,好孩子从来不需要别人逼着才懂得反省与学习。
詹姆斯·邦德自认他在青少年时期不能算是个好孩子。他的父母逝去前从不吝啬于夸奖他,他的养父和阿姨一直很照顾他,尽管桀骜不驯的性格为他招惹了很多对手,但他总能遇到耐心的老师和欣赏他才华的长官。
后来邦德回想起这一天,时常庆幸于他和布莱恩谈话的那天晚上太阳已经落山了,因此他不需要向任何人掩饰他听到布莱恩道歉时的心情。
除了他自己。
布莱恩回国后去咨询了i6的心理医生。
医生说这得是个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速成不了。
好比是不断地打磨一个人身体上最敏感脆弱的地方,直到那地方生
出老茧。
用什么来打磨?
无非是痛苦。
“你接受过rti训练吗?”她问布莱恩。
rti是resistancetoterrogation的缩写(),直白地翻译过来就是反审讯。英国军队有专门的反审讯课程?()?[(),上课地点在贝德福德郡的国防情报安全中心,训练内容包括无光、睡眠剥夺、时间感剥夺、长时间赤身裸体、性羞辱以及寒冷、缺水、饥饿等等。
布莱恩回答:“有过。”
否则i6哪敢放他出去。
医生:“成绩如何?”
布莱恩笑了:“我从来都是个不需要老师敦促的优秀学生。”
医生长舒一口气,说道:“那么你接下来要做的,就和你在rti训练里接触到的差不多。全面了解令你感到痛苦的东西,学会承受,忍耐,并且不要在这个过程中暴露你真实的一面。”
“容我问一句,这是治疗心理疾病的正确方式吗?”
“不是,七年前我治疗十二岁的你的时候才是。而那时温和的治疗手段对你来说作用并不明显,最后几乎全靠你自己调整。”
医生看着布莱恩的眼睛回答,“至于我刚才说的办法是否合规……你要明白,rti训练里对受训人员施展的任何一种审讯技巧都是违反国际法的。换句话说,我只是提出了一个粗暴的解决办法,但我并不建议你那样对待自己。”
布莱恩向她道了谢,还是决定试试。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在对方的指点下尝试深入接触了一些可能会让他触发ptsd的东西,包括音频影像,档案记录,甚至是现实中正在发生的案件。
有时享受着朴素寻常的日常生活的人们永远也不会知晓,在自己触手可及却注意不到的角落里到底发生着怎样超乎想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