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宁绥心里也怵蛇、蜥蜴这类动物,只是见得多了不得不面对。上中学的时候学校厕所蹲坑里就探出过一个蛇头,把当时上大号的那个男生吓得魂飞魄散。
在他眼里,望海市最大的好处就是位于北方,生物多样性没有那么丰富,不至于每天跟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斗智斗勇,连蟑螂和老鼠都袖珍得可爱。
“虺,五百年修为蛟,又五百年修为龙,再五百年修为应龙。”夷微挑弄着焰心的柴草,“只是可以修成,没说一定能成,中间还要渡劫,一旦渡劫失败就得重新修炼。”
“溯光就是那个三次渡劫都成功了的狠人?不对,狠蛇?”
听到“溯光”这个名字,黑虺“嘶嘶”地吐着信子,把头从宁绥的颈窝里探出来,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兴致盎然。
宁绥挠挠它的脑袋,问:“怎么,你认识?”
黑虺亲昵地蹭蹭他的指尖,像个爱撒娇的小孩子。
“他刚进入昆仑山时尚未修成应龙,但实力已经远超一众将领。他箭术既精,手中冯虚弓又可化成双锏,在墉城守军中一时风头无两。时间久了,他自己也颇有些恃才傲物的意思。母亲一向不喜麾下出刺头,连我在她面前也夹着尾巴,不会恃宠而骄。正巧,溯光接连战胜数名老将,挑战到了我头上,母亲便暗地里指示我给他点教训,杀杀他的锐气。”
说到这里,夷微面上浮现出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苦笑:“虽然我如今实力大减,但当年确实在整个天界的同辈中都难寻一个敌手。出生后不久还因为护食,把母亲的母亲,也就是祖凤打了一顿,现在想想,也就是她老人家不跟丧母的孙儿一般计较罢了。我记得跟溯光的那场比试里,我拿着刚到手的焚枝,自始至终都没让溯光拉开一次弓弦。最后点到为止,他自愿认输,此后就老实了很多。”
代入一下,完全就是寒窗苦读十几载的学生终于进入了最高学府,却被天赋异禀的同龄人一记当头棒喝打没了傲气。
宁绥撇撇嘴:“他应该不是老实了,他是受挫了,上过大学的都能理解。”
“或许吧,但他并没有消沉下去。我因为泄露天机被罚,他偷偷解开枷锁放我下界时,还不忘跟我约定说来日再战。”
夷微的笑意终究全然变为苦涩:“谁能想到……”
此时,一个稚嫩的声音随风传进洞中:“有、有人吗?”
洞口外,一个少年在藤草间探头探脑。邓若淳高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少年似乎有些怕生,声音打着颤:“你、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妹妹?她叫墨玉,是一条小黑蛇,很、很可爱。我带她出来玩,不小心……把她弄丢了。”
“你是墨玉?”众人惊愕地望着那条盘在宁绥脖颈上的黑虺,随后目光又回到少年身上,“那你不就是——”
第83章倾颓共工与颛顼争为帝,败而怒触不周……
少年扭捏地从藤草后现身,但没有贸然进入洞口,乖顺地守在外面。众人这才看清他的外貌,大概是还未修成龙的缘故,他的头顶没有生出那对玲珑剔透如珊瑚一般的龙角。
打眼看上去,他同寻常人家的半大少年全无区别,只是少了些毛毛躁躁的淘气,俨然一个独当一面的小大人……
少年被洞内连人带鸟还有猴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讪讪地自我介绍道:
“我叫溯光,父母都是世代居住在这里的龙族。墨玉还是条小蛇,要是在你们这里闯了什么祸,我做哥哥的先替她赔个不是,各位不必跟她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小蛇?你妹妹差点把人家狌狌的娃吃了。”
宁绥已经大致推测出了事件过程:兄妹俩结伴偷溜出来玩,却在深山中走散,妹妹饥寒交迫下潜进狌狌洞里,没来得及把幼崽吞进肚子就晕倒了。他用一种戏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少年溯光一圈,凑到夷微耳边低语问:“龙的后代也得从头修起吗?”
“有先天龙或是应龙,但大多都是后天修成,成了才能被算作真龙,不成就只是天界宴席上的一道菜。”
盘在宁绥脖颈上的墨玉早早便好奇地抬起了脑袋,但苦于蛇的视力太差,她迟迟没分辨清楚洞外的人是谁,仍旧把宁绥当作栖身的大树杈子,不肯下来。
溯光虽然一直没发现宁绥脖子上会反光的黑色抛光大围巾,但隐隐品出了宁绥的弦外之音,惊喜地跳了起来:“这么说,你们看到墨玉了?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找她?我、我会报答你们的!”
显然,他的视力也没好到哪里去。
脑仁只有拳头那么大的生灵能听懂人话,已经算是奇迹了。宁绥低下头,对墨玉努了努下巴:“去吧,那是你哥哥。”
他将幼虺轻轻放在地上,头朝向洞口。兄妹俩终于凭着气息感知到彼此,溯光一时顾不得礼节,一个箭步冲进来:“墨玉!”
幼虺蠕动着,欢欢喜喜地钻进他掌心。即便此处只是幻影,并不能影响现实走向,宁绥还是意味深长地叮嘱道:
“报答就不必了,日后好好做龙,少出来捣乱就是万幸。”
灰头土脸的少年像找到了失落的珍宝,将幼虺捧在手里,半是嗔怪半是怜惜地用鼻尖蹭着妹妹的额头。嬉闹一番后,他抬起头,郑重道:
“溯光谨记在心!”
也不知是否听懂宁绥话中深意。
“其实这么看来,他本来是个好孩子。”邓若淳若有所思,“他妹妹倒是从小胆子就大,鸟都敢挑衅。”
“是啊,她之前还骂我长了一对‘鸡翅膀’。”夷微越想越忿忿不平,一只爪子自然而然地搭上宁绥大腿,把羽翼大展开来给他看,“哪里像鸡翅膀了?”
那一身光滑鲜艳的羽毛被飓风摧残得像倒伏的麦田。宁绥一面笑吟吟地帮他打理羽毛,一面故作高深地问:“你知不知道,我们过年会在家门上贴一张鸡的画像,用来辟邪?”
“不知道,我才出来不久,还没赶上过年呢。”
“那只鸡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