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他们第一次在塔顶参加宴会,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明媚的、仿佛并没有修建房顶的天空。
明明宴会之外是一望无垠的黑夜,但聆听侍者在自己身边将大门轰然合上的一刹那,他们仿佛觉得自己穿梭了一段时间,在一秒之内从夜晚抵达了白日。
即便这种说法听起来很可笑,但如果是军团的话……那么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天空……也可以是虚假的吗?
贵族接着仰头饮下酒液的同时,终于光明正大的注视着一点也看不出虚假的明媚天空。
这么大的排场都拉出来了,这位新晋的小军团长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贵族盯着令他感觉到时空穿梭一般的天空,心中的警惕狠狠磊起来,几乎要将他自己都牢牢掩盖起来。
沈白站在二楼一如既往被拉上的帷幔之后,平静地注视着底下。
他穿着小号的军服,肩膀上没有军衔,胸前也没有任何代表荣耀与权力的勋章与绶带。
黑色与血红在他身上流淌,然后汇聚到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瞳中。
他站在修曾经坐过——确切点来说,是他曾经坐过的椅子旁,手搭在椅背上。
威姿埃特站在阴影中,是曾经副官站过的位置。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将视线从他身上离开,无论是亲卫队还是一楼暗中观察沈白的人。
斯坦夫人站在沈白身后,一如既往持着扇子,脸上的表情依旧如同沈白第一次见时那么自然而温和。
“他们有时候也十分……好懂,对吧?”斯坦夫人轻声笑着说,眼睛缓缓瞥向下方的贵族们。
沈白嗯了一声。
不知道在哪个时间点往后,他真的觉得贵族也挺好懂的。
但也只是大多数贵族,就好比斯坦夫人,至少她在沈白眼中与其他贵族不同。
——即便威姿埃特就站在阴影处,即便斯坦夫人一回头就能看到她付出了无数爱与精力的孩子,但她连这个念头都没有。
她愿意为了她的未来放弃威姿埃特。
这并非代表她不爱威姿埃特,只是……
只是她的权柄远比捆绑着她的孩子更加重要,仅此而已。
沈白在威姿埃特还没有来的时候提过一次他要不要见一见威姿埃特,斯坦夫人很明确的回避了,于是沈白尊重了她的决定。
——沈白对斯坦夫人说:“威姿埃特很想念你。”
斯坦夫人就笑了:“是吗?我也很想念他。可是……”
沈白听见前半句时放松了肩膀,后半句却令他看向了斯坦夫人。
贵妇人握着柔软而昂贵的扇子,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神色,沈白却从上面看出了某种属于军团的傲气。
他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我爱他。我有想过我和威姿埃特的未来。”斯坦夫人温和地俯身,提起裙摆对沈白行了一个礼,“我的丈夫是我毒死的,相信您清楚。”
沈白嗯了一声。
“他娶了我,获得了我父亲给他的资源,随后吞噬了我父亲的产业。”斯坦夫人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中甚至没有愤恨,“随后的事情应当每一步都清清楚楚地摆在了您的办公桌上。”
确实每一步都摆在了沈白的桌子上。
沈白的办公桌是一张比较小的桌子,不知道是不是修的恶趣味。
他的桌子在修的桌子旁边,侧边的,有时候修会把一些文件放到上面,让沈白好不容易批完的文件重新充盈起来。
“我很感谢您愿意让我重归家族。”斯坦夫人轻声说,“我也很感激您愿意、原谅威姿埃特。”
“可只要威姿埃特在,家族迟早是他的。”斯坦夫人平静地说,“他远比我更加强大,也更加聪慧,家族会将所有的欺盼倾斜到他身上。更重要的是,他是名正言顺的斯坦家族人。”
“可是我不甘心。是,他是我的孩子,我爱他,可这并不代表我会将我费尽心思抱在怀中的权柄毫无怨言的让渡给他。”斯坦夫人终于看了一眼威姿埃特。
尽管说的如此残忍,她的眼神却依旧是浅淡温和的。
沈白控制不住地笑了,他看向角落中一言不发的威姿埃特。
他的副官神色淡淡,没有任何伤心的表情流露,仿佛早已知晓自己的亲生母亲会如此对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