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知道自己笨拙,但他是悄悄把顾江雪当朋友的。
他的劫境大部分时候是药庐,这次发现进来的人有顾江雪和楼映台,心念一动,劫境就变成了奉神司。
可谁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为自己的师父伤心欲绝,也为顾江雪难过。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元澈眼角的祟气被友人轻轻擦去,耳畔响起了劫境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不多时,天地一变,一切泡影皆为虚幻,只余下一座寂寥的药庐,静待不归人。
鬼主也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来打扫药庐,一次也没发现过其余人到来的痕迹,原来另一个人,早就忘记了回家的路了。
元澈慢慢起身,看着死气沉沉的药庐,他怅然愣在原地,没有了师父,药庐只是住处,不是家,茫茫人间,他变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
顾江雪吞了几颗灵药,就地打坐,谁也没出声打扰元澈,良久后,顾江雪恢复不少力气,睁开了眼。
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药庐附近极为清静,先前的一切喧嚣都静了下来,剩下的说不好是宁静,还是疲惫。
楼映台在他身边护法,而元澈坐在药庐门口,手里抱着药箱。
顾江雪看了看天边斜阳,奉神司的少年人连黄昏都是朝气的,那不是谢幕,是夜晚的前序,是下一个黎明之前的美景,不需要念什么老掉牙的诗,反正他们明天就能再见。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顾江雪的影子落在了元澈身边,元澈眼睛还肿着,他似乎发了很久的呆,抱着药箱,讷讷抬头看向顾江雪。
“我来送你。”顾江雪轻声道。
元澈再也等不到师父,能让好友送自己最后一程,似乎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但是……
元澈收紧了手里的药箱,他缓缓起身,迎着顾江雪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说话时嗓子很哑,以至于第一个音差点让人听不清。
“我……我不走。”他说。
顾江雪一愣:“什么?”
“我知道有些世家与某些不愿离世的邪祟达成合作,给他们下上缚印,留在人间帮忙,”元澈,“我也可以……”
顾江雪深吸一口气,怒意已经冲了出来:“你是不是——”
元澈被顾江雪的眼神给震慑得缩起肩膀,但仍然鼓足所有勇气,拿出生前都没有的胆子道,“我保证,在我撑不住快消散前,肯定告诉你们,让你们送我走,不耽误轮回。”
他想,虽然顾江雪说师父在神智彻底被魔气吞噬的那一刻就死了,可那具邪魔到底是延宸所化,伤害了顾江雪,他还想再帮着偿还一点,而且,即便去往来生,他也再见不到师父,所以他其实对轮回没了半点期待。
但这话不能说,说了江雪肯定不同意他留下。
元澈捧着自己的药箱,他道:“我想再讨一点时间,把我的医术传下去。”
他这样讲,顾江雪登时哑然,气话一下就说不出来了。
确实有的祟与仙门大家定约,死后也继续发挥余热,但停留的时间越长,对祟来说就会越痛苦,若他们一不小心自行消散,轻则来世转生为畜或者不知什么东西;
重则魂消,断了来世路。
顾江雪哪愿意元澈受这份罪。
可元澈搬出想让医术继续传承的理由,这就让他阻止不下去了,因为这是元澈早逝的遗憾与不甘,是他毕生的愿望。
元澈看看顾江雪,又看看楼映台,轻声道:“可以吗?”
顾江雪久久无法言语。
人生不留遗憾的人能有几个,哪怕如曲城主那般洒脱的人,若不是他自知离消散不远,说不定也会想陪笛照月再走走。
曲庭槐知道,笛照月也知道,所以他们谁都没有提。
楼映台以指掐诀,灵力在元澈身上转过一圈,道:“以你的情况,最多只能再停一年。”
元澈:“一年也够了!”
他知道楼映台这样讲,就是松口的意思,于是眼巴巴看向顾江雪。
顾江雪迎着他澄澈的眼,默然半晌,最后朝他道:“过来。”
元澈有点害怕顾江雪要直接度化他,但是踟蹰片刻,还是小心翼翼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