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看荣悦有些疑惑,娃娃解释道:“我最初想要成为人的发愿,始于梁燕之……我的灵性,我的躯壳,亦都来源于梁燕之。”
“因此,模仿她对于我而言是最为容易的一件事,我便这么做了。”
“我在泥塑铺子呆了三年,或是更长的时间,如今已记不太清了……总之,那些日子梁燕之将我摆在街边那收账的前台,我便每日细细观察着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
“或好或坏,或长或幼……在世道的秩序之下,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藏着一些秘密。”
“而我的秘密,此前已同你说过,便是那晚行侠仗义的少年郎何子华了。”
荣悦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才突然扭头望向一旁的聂恒。
聂恒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看的有些茫然:不过是暂时替她保管玉簪,这姑娘的反射弧应当不至于这么长吧?
“当晚行侠仗义之人,果真是何子华。”荣悦的语调当中难以掩盖她的惊喜之情。
“啊?”聂恒短暂的啊了一声,然后快速的反应过来,肯定的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关键。”
“抱歉,抱歉。”意识到自己突然的反应冷落了娃娃,荣悦连忙对着手中的泥塑道歉。
泥塑娃娃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这个反应,只是高深莫测的发出一阵笑声,然后接着说:“我当年爱上了他。”
“或说,我爱上的是当年的他。”
正在玩文字游戏并乐在其中的娃娃似乎彻底沉浸在甜蜜的过往之中,她喃喃道:“于是在某个夜里,我化为人,穿走了梁燕之的衣服,悄悄的离开了泥塑摊子。”
“我以她的身份来到了静息山庄,模仿了她的容貌、她的语气、她的习惯,因为这些是我最最熟悉的。读书、习字、讲礼……泥塑摊的夫妇将她教的很好,我亦是如此。”
“就这么又过了几年,我终于是如愿成为了何子华的贴身侍女。”
说到此处,娃娃有些显得心满意足。却不料下一句却是:“若是故事到这里就好了……”
“是啊,故事到这里刚刚好。”荣悦肯定的应和着娃娃的观点,“日中则昃,月盈则食。[2]有些注定没有可能的人,只是远远的瞧着,看他平安喜乐,那便是好的,距离太近反而会让距离变远。”
听出了荣悦也在玩文字游戏,泥塑娃娃不自觉的便乐了:“荣小姐确实是聪慧,也确实是懂我。”
“在成为他的侍女之后,我渐渐意识到,即便是我心中皎洁如月光一般的君子,其实也只是一个凡人。”
荣悦轻轻用手指反复抚摸着娃娃身上的裂痕:“那么,你因此觉得失望了吗?”
“并不。”娃娃否定了她的问话:“这才是原本真实的他,他可以是翩翩公子,亦可以是普通人。过去只是我的回忆替那个记忆中的少年添上了一些虚幻的光环罢了,而他不需要为我的回忆负责,他只需要做真实的自己便好。”
“那么那夜……”荣悦尝试引导着话题。
“那夜想要加害他的人并不是我,那夜纵火烧船的人亦不是我,我是那个拉着他一同跳河的侍女。”
荣悦又一次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你?”
“正是。”娃娃若是能做出表情,此刻定然是非常得意的傲娇神态。虽然是不能的,但从她的语气当中也仍然可见一斑:“当时只有这一条路有一线生机,留在船上必然是死局。”
“于是我拉着他的手,直直从船上跃下,跳进了湍急的河水当中。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触碰他的手,上一次还是他在灯会那晚随手选中了我……唉,你看?这么看我们是不是有点像私奔殉情的男女呢?”
荣悦正在心中暗想这泥塑娃娃可当真是个恋爱脑啊,便听到泥塑娃娃解释着:“这是一句玩笑话~”
“在落入水中的那一刻,我便彻底清醒了。我是泥塑,他是人,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我则是自愿选择了死局。”
“同样是落水之后,我才发现他并不会水。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到无比的害怕:我并非是害怕自己在流水之下必然的消失,而是开始害怕他的离开……我害怕了。”
“于是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寻到货船上破碎的一块木板,扶着他趴上木板,漂浮到岸边……我将体内的那块灵石放在了他的手心,然后感受着自己慢慢的消失,身体逐渐变得轻盈。”
“我并不觉得痛,只是很困。流水的速度很快,我的身体不断的被水流所片开,眼皮也直打颤……说实话,我没能坚持到看他上岸的那一刻。”
“但从结果来看,我成功了,不是吗?”娃娃的语气中带着一点骄傲。
[1]【明】袁黄《了凡四训》
[2]【远古】伏羲、姬昌、孔子《易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