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宠的侧室与见罪于夫婿的正室,崔萱自顾不暇,无暇他顾,才能给郗元契机。
但一切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飞速发展,公冶聪竟然大胆休妻,全然不顾与崔氏之谊。
崔萱被休,郗元原本想故技重施,继续扶植青阳娇,谁料太傅骤然去世,公冶聪冒天下之大不韪,立罪人为夫人。
青阳娇一旦产子,则将尾大不掉。
郗元揣摩着公冶晏说话的口气,试探道:“那夫君是想?”
公冶晏叹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父亲已经去了,所以,我想与兄长分家,自立门户。”
郗元眼前一亮。
分家之后,便是两户,除了祭祀与宗族事务,青阳娇与郗元不必分尊卑,她做她的大将军夫人,郗元做自己的新安君、列候夫人。
她是公冶晏的夫人,内宅必定掌控在她手中,分家之后,她便如鸟飞青天,鱼入汪洋,再无人掣肘。
郗元凝视公冶晏的眼睛,他既然已经提出分家,就必定已经想好对策,她于是顺从垂眸,“夫君做主就好。”
两人到产室前,两个巫师正傩舞于庭,驱逐鬼神,以保产妇不受侵扰。
按礼,妇人生产当月月初,当别居于侧室,丈夫每日遣人问候,一直到生产结束。
产室早布置好,辅助生产的老媪也一直留在府中。郗元见一旁侍女手中捧着漆盘,盘中放着事先准备的弓箭与配巾。
按《礼记。内则》,“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3】
帨便是配巾。
产男则挂弓箭于门左,产女则悬配巾于门右。
因为自己也将生产,郗元开始温习关于产子的礼仪与习俗。
产妇生子,往往耗时很长,天渐渐暗下来,屋中还是没有动静,巫师傩舞火光在庭中燃起,投在公冶聪镇定自若的侧脸,明暗跳动。
见孩子迟迟没有生下来,公冶聪让公冶晏与郗元先回去,自己守在产室外。
公冶晏看了一眼身侧郗元,没有坚持,“兄长,我们先告退了。”
两人相互搀扶,才走出几步,便听身后传来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郗元回首,老媪出门,对着捧漆盘的侍女耳语几句,侍女喜笑颜开将弓箭挂在了门左,一时四方祝贺不断,下人们纷纷跪地。
“恭喜主公,喜得麟儿。”
公冶晏与郗元折返,向公冶聪道喜,“恭喜兄长。”
公冶聪神情一如既往的镇定,但眼中喜意,还是不经意流露,“不过得一稚子,将来如何,尚未可知。”
正室所生第一子,便是嫡长子。钟鸣鼎食之家,最重礼仪,嫡长子的出生,是件意义非凡的大事,有系列的礼仪,需要完成。
孩子出生的第二日,大吉,宜以礼接待新生儿。
宁崇作为被选定抱嫡长子的士,提前一日斋戒,身着朝服,立于公冶聪寝外台阶,傅母抱出孩子,宁崇双手接过,将他脸朝外抱在怀中。
射人挽弓,代替嫡长子,向天地四方射出六支箭。结束后,傅姆接过孩子,另有人上前,向宁崇敬酒,并代表公冶聪,赏赐给他束帛。
另一边,公冶氏家庙,公冶聪以少劳礼,设羊、彘二牲,就嫡长子出生,禀明祖先。
公冶家众人齐聚一堂,按品秩装扮,分长幼立于宗庙内外。公冶晏身着朝服,郗元副笄六珈【4】,二人分立于家庙内外。公冶晏捧表,公冶干献帛。郗元在内助祭。
一系列繁琐的礼仪下来,郗元苦不堪言。次日晨起,她的小腿浮肿,连路都走不得。
宜华用炒了盐,用布袋装好,小心翼翼在她小腿上,阵阵温热的感觉袭来,腿腹的抽痛才渐渐缓解。
公冶晏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宜华为郗元敷腿。
“嫁给我,一定很委屈吧?”公冶晏忽然问道。
郗元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清,“夫君说什么?”
公冶晏伸手,接过宜华手中盐袋,宜华见状,对屋中其他婢女使了个眼色,几人无声退至门外。
“我不是嫡长子,只是次子,夫妻一体,因为我,你要向青阳娇低头,侍她如女君。兄长的孩子出生,用少牢祭祀,我们的孩子出生,只有彘。兄长,会继承父亲的一切,爵位、权力,而我,什么也没有。”
公冶晏的眸光黯淡,从前线归来之后,郗元觉察到他不复昔日意气风发,只当他因为父亲去世,而心中失落。
现在看来,还有别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