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道:“此事子敏也有错,他二人不能相融,再做夫妻,反而有伤你我两家之谊,不如就此分开,令爱在我家三年,持家有方,上下无不信服,如此佳妇,定能再觅得佳婿。”
二人站起来,相互行礼。
崔萱走了,被父母接回家。
“家事不可一日无人执掌,子敏向我推荐,由你掌家,我认为可行。”
郗元望着桌案上的钥匙账簿,略微思索,“父亲与兄长信任,不敢推辞,钥匙账簿,妾先代掌。待新嫂入门,再行转交。”
走出内堂,侍女捧着钥匙账簿,跟在她身后。沿途下人们恭敬让开路边,无人遮挡。
嫁进来近大半年,这是郗元第一次打量太傅府景致,从前有太多的人挡在眼前,她看不清。
前方豁然开朗,回廊曲折,鸟鸣莺啼,声声入耳。一切,看得见,也听的到了。
掌家第一件事,便是预备皇太后千秋的贺礼。
皇太后千秋,宗室命妇、大臣妻女按制入宫朝贺,崔萱骤然被休,青阳娇身份尴尬,太傅府只剩下郗元一人出席。
肃穆宫道如昔,穿过守卫森严的司马门,便进入内宫,外臣不能再乘车,郗元下了马车,早有年轻女史率宫人等候在此。
“见过新安乡君。”
褚国行五等爵,公侯伯子男,太傅杀大将军后有功,皇帝进太傅为郡公,以郡立国,置守封相,公冶聪由乡侯晋封为侯,公冶晏增乡侯食邑千户。
家中女眷,也受到封赏,从夫爵秩,郗元被封为新安乡君。
“顾女史多礼,你老师可还好?”郗元问道。
禁中宫女,不乏出身士族,有才学之辈,文帝晚年多病,以近侍宫人为女尚书,代处理朝政,先帝时,女尚书人数扩大到八人,分为两班,轮流值宿。
女尚书之下,还有誊抄、整理案牍的女史,他们与中书、秘书省的官员,共同辅佐先帝处理冗杂的日常事务,或代阅奏章,或起草诏书。
先帝驾崩后,权归外朝,所有女尚书、女史均遭裁撤,宫人不能出宫,于是部分尚书在宫内教授宫女识字,这些宫人便与她们师生相称。
来迎接郗元的女史姓顾,是八女尚书之一沈女晖的得意弟子、心腹女史,她年纪与郗元相仿,身着朱衣、大口绔,头戴漆纱笼冠,干练而机灵。
“听说乡君入宫,老师十分高兴,特遣婢子来迎乡君一程。”
郗元脸上全是笑意,“一别四年,谁又能想到,曾经被驱逐出宫禁的昭仪,还能有再归来的一日呢?”
宴会在未央宫举行,在场贵女颇多,公主、县主、君、乡君,最上面,还坐着太后,但人群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了郗元身上。
她们围绕在她身边,或阿谀奉承,或攀亲言故。
看见这一幕,上首的太后魏氏不由攥拳。
郗元一改往日内敛,张扬的接受了众人的讨好,挑衅的视线越过人群,投向上首的魏太后。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先帝死前,已经在着手废后,他想要立郗元为皇后,由她抚养皇子,作为外戚,平衡宗室、大臣势力,将皇权安稳过渡到下一任君王手中。
宗室佐从武帝开国有功,文帝打压宗室,提拔大臣,臣子辅佐,势力逐渐强盛,先帝擅用制衡之术,两方都不敢生不臣之心。
但世事难料,他的身体比预想中衰弱的快。废后另立的诏书握在先帝手中,却找不到接旨的大臣。
大将军忽然力谏皇帝,不可废黜国母。
先帝失语,这个他亲自选择、提拔的宗室,准备托孤的大臣,居然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违背了他的命令。
这位年轻自负的君主忽然发现,和生命一起脱离他的,还有对大臣、权力的掌控。
良久的沉默后,他轻拂膝上郗元的墨发,问她道:“你愿意和朕一起走吗?有朕在,他们必然不敢对你怎样。”
废后不成,郗元必然遭到皇后嫉恨,一旦皇后成为太后,形势便如当年汉高后吕雉与戚夫人,魏皇后也拿这个例子恫吓过她,他也知道。
郗元抬头,望向先帝,“陛下抛弃妾了吗?”
先帝沉默了。
差一点她就死了。
四年前,郗元被这宫禁无情驱逐,四年之后,她重新回到这里。
郗元望着那个曾经羞辱过她的女人,一丝玩味的笑容,慢慢爬上脸颊。
“太后。”她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遥祝魏太后道:“妾祝太后,千秋长乐。”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魏太后强作笑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