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球好奇地凑上去,歪着脑袋听了两耳朵,而后假模假样地摇头叹气。
这牛鼻子果真是朽木一块,科仪功课也做得颠三倒四,若是这般也能震慑鬼魅那才叫见鬼了。
拜谒后众人心定不少。妇人特地挑了个轻松的话题,故作随意地笑问道:“说起来,今年过年你们打算怎么过?”
过年?这冬至还未过呢,人类怎就如此心急。
小黑猫不解,其余人却显然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打起精神加入讨论。
一人道:“终于不用归乡隔离了,今年得回我婆家。已经好几年没回去,老人那里都催好几遍。”
另一人接过话头说道:“要我说还是得回自己家舒服。难得能过个团圆年,不得带上孩子好好陪陪老爹老娘,要是到公婆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白白受气。”
“所以我们家干脆两头都不回,约好了直接包车去外地过节,顺便旅个游。我老公都攒下好几年的年假了。”
“我们家也差不多,去国外,要是行程有空,还想顺道去暹罗拜一拜。春节出国的人可不少,听说现在已经抢不到团了,幸亏我们家闺女机灵,解封消息一公布立刻就预定名额。”
一妇人尖声打断道:“说起女儿,前头这些都不要紧,首要任务是得抓紧时间安排女儿相亲。我家那死丫头一直拿疫病说事儿,死活不肯谈对象。现在都二十大好几的人了,自己也不知道着急。等她弟弟生下来,我哪有空再理她。”
说话这人脖颈系着一条素色丝绸围巾,看着不显,却是好料,和她一身的穿戴极为相称,可见这妇人是个爱美又有巧思的。她看似笑意盈盈,背脊却僵直得不肯挨上椅背,显然极不喜欢这逼仄的车厢。
这妇人与圆脸妇人紧挨着,两人手臂交握姿态熟稔,看来交情匪浅。只是相较于后者的和善面相,这妇人虽面容清秀,却长着一双颇为邪性的吊梢四白眼,乃是墨色镜片都难遮掩的薄幸相,不似个好相与的。
她的这番言论即刻受到众人唱和,议论声愈发热切。
巫元这才讶然意识到车内诸多妇人的子女宫竟皆呈现出命中有女却难延子嗣之相。
旧时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婚嫁纳娶万事不由己,自然视东床及子嗣为头等大事。只是如今人间早已换了天下,听闻许多门户只诞一女。当年苟富贵自山下归返,带回许多宣传报张贴于“村委会办公洞”前,帮助精怪们学习进步。宣传报中诸如“妇女能顶半边天”、“自由婚姻,美满幸福”等口号数不胜数,小黑猫也略有耳闻,却不知人间为何仍有包办婚姻此等糟粕。
小黑猫翘着爪子沉吟,倏尔目精一凛。他抬爪一收,下一刻,小毛球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窜回车顶,砰地一声重新融为小黑猫身后蓬松的长尾巴。
正此时,中巴急速行驶,冲入一段蜿蜒的盘山公路。一个弯道,两个弯道……上百个弯道飞快过去,前途依旧漫漫不可见。车内众人哪怕再迟钝,此时也琢磨出不对劲来。适才轻松的氛围散尽,未名的不安再次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吧……”有人小声嘀咕。
“嘘,别说那个字!”
“对对对,别多想别多想!”
四白眼妇人颤声反驳,道:“不是多想。这个盘山公路以前在我们本地很有名,是建国前洋鬼子修建的,因为设计不合理,出过不少事故,陆陆续续死了不下十几个。五六年前还有个大学生,女的,被黑车司机拉到这附近(奸)杀了,听说尸体现在都还没找全。”
她越说声音越沉,唇间血色全无。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车前像是挡了一堵无形的墙,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车头猛地撞上,瞬间凹陷。猩红的车头灯滋啦几声,随之熄灭。
四白眼妇人之前不肯系那脏得能搓泥的安全带,此时身体不受控地往前冲去,和过道上的几人撞作一团,再抬头时已是满口鲜血,呸呸吐出两颗断裂的烤瓷门牙。
不知是哪个率先叫出声,诘问、尖叫、哭嚎,顿时连成一片。
兵荒马乱间,无人留意到原本空无一物的路面上突兀地显现出一串古怪的血脚印。脚印只有前掌三枚指印,脚尖朝着中巴的方向。
一步、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