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苟村长已是声音哽咽老眼婆娑,颤巍巍地扯过衣角擦拭眼眶。
小黑猫抖抖泛红的耳朵尖儿,假意不耐道:“行了,莫要多说,趁日头还早,我得速速下山去,你、你也家去吧。”
苟村长闻言赶忙放下扭捏之态,迭声道:“莫急莫急,还有一事。”
说罢,他引吭长啸。树影婆娑,风声簌簌。不多时,忽见林中有一貉,头顶包袱,拔足狂奔而来。行至跟前,它也不敢造次,只拢起两只细长的前爪,恭敬地朝小黑猫拜了一拜,又高举双爪托起包袱虔诚献上。
苟村长在裤缝用力摩挲几下掌心,郑重地取过那团红包袱。
“离别在即,老朽自愧身无长物,只得合举村之力备下些许金银俗物,特奉与咪崽大人,以全拳拳香火情义。”
巫元神色未变,只盯着苟村长手中的动作。
只见苟村长小心翼翼地展开四方包袱皮,露出里头的物事。
一件折叠齐整的簇新排扣军大衣,一顶军绿色雷锋帽。揭开帽子,又露出底下的一沓粮票,两张大团结,一盖有红章的信封,一巴掌大的粉色塑料皮笔记本,以及一个模样古怪的金属圆筒。
还不待巫元细看,苟村长迅速盖上帽子,麻利地重新系好包袱结,张大一双小而圆的黑眼睛滴溜溜地左右顾盼一番。
确认四下无人后,苟村长凑近小黑猫,手掌往包袱上轻轻一摁,压低声音神秘道:“这可是一件宝贝,家、用、电、器!可贵重着呢,您一定得看好喽,人心险恶,客不离货,财不露白,切记切记。”
小黑猫眉头的郁色稍霁,冲苟村长略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赞许道:“难为你们有孝心。”
那牛鼻子不就是有个手机,神气什么?他可不也有了家用电器,哼。
苟村长下巴上那撮山羊胡不受控地抖动几下,差点没绷住表情。他强压下心头想要以下犯上怒搓猫头的痒意,继续细致地叮嘱了几句。直到再无话可说,苟村长终于停了下来。
他忽地后退一大步,整衣肃容,朝着巫元躬身抬手作长揖。
“多年来承蒙大人庇佑我等,大恩不敢或忘。此别山长水阔,不知再会何期。老朽代表万灵村上下在此恭送大人。只盼大人珍重自身,诸事遂意,早日归返。”
那貉双足直立站在一旁,竟也依样划了划爪子,眼珠黢黑似有泪光。
小黑猫略一点头,并未多言。他接过包袱扛上肩背,扭身,抬爪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望向变得空荡荡的巨石。
那几颗柿子仍挂在枝头,如等待游子的灯笼。
这柿子尝起来定然极好,只是今年的初雪夜,他已不知身在何方。
最终,巫元别过头。
他总归是要回来的。
天地之大,他早已别无归处。
小黑猫四足踏霜,疾行下山。他驮着硕大的包袱,像一团小小筋斗乌云飞速掠过隐秘的林间小道,往人间烟火地卷去。
身后隐隐有无数视线目送,风浪中似有声声叹息翻腾。
巫元未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