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却也不错。凡人本事不如何,奈何多如牛毛。光是想想那番光景,小黑猫浑身发麻。
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黑猫按捺怒火。自宗门殒灭,他受尽反噬极苦才将将保下这小玉山,千百年来苦苦支撑,如今已近强弩之末,一觉睡上几十年方恢复些许真炁,实在不必和鼠辈多做计较。
思及此,小黑猫忽地心头一动。
小玉山虽已不再固若金汤,然护山大阵威能犹在,凭这牛鼻子的道行如何能堪破环水迷障感应到此地?
定有蹊跷。
小黑猫眯缝着一对竖瞳,目露凶光。
王道士浑然不觉,笨拙地划拉手机屏幕,心不在焉地按流程交代道:“按照《意见》要求,所有建国前成精的妖怪都要建档。我这里只是简单登记一下,你们下山后得自觉去当地非人办办理身份证明,都规矩点。”
苟村长琢磨着巫元的心思,小心翼翼询问道:“敢问法师,若是我们只在山中走动,不同凡人交往,是否……”
王道长不耐烦打断道:“你当是买卖呐还讨价还价。说是不去人间,到时候又私自下山犯案,出了事谁负责?再说了,这山头是你们家的吗?那都是国家的地盘。占地为王是犯法的知道吗?等我回去一上报,这里说不准就得改成公园,——嘿,别说,保不准还能收个五块十块的门票呢。要是能评上5a,你们就等着卖烤香肠发财吧!”
王道长自以为幽默地笑了两声。
小黑猫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听不懂什么是5a,也不知收费公园为何物,他只明白一件事,若真如牛鼻子所言,纵容凡人入山,毁灵脉、扰清修,那他和小玉山一众精怪又得无家可归。
天地之大,竟无方寸容身处。
王道士从褡裢里摸出一张折叠成豆腐方块的纸张,抖搂几下展开,道:“多的你们自己看,识字的吧。”
说罢,他态度轻慢地将红头文件甩到苟村长脸上,稍一挪步便一脚踩上适才滚落的那颗柿子。王道士面色不变,反而踮起鞋头重重碾了两下。
噗嗤,柿果破裂。裹着冰沙的汁水四溅,瞬间与腌臜混为一物。
两千多年前,玉山宗第三任掌门浑元真人自人间归返,带回一株柿树幼苗和一只孱弱的小黑猫。幼苗难活,幼猫亦难。真人亲手栽下幼苗,亲自抚养幼猫。树活了,猫也活了。
柿树乃灵木,十年一熟,一次只结一果,一颗便足以让贪食的小黑猫吃得肚皮滚圆。
后来,宗门诸物付之一炬,幸而柿树逃过一劫。小黑猫舍不得多食,一连攒下好几颗果子,只待某个完美的初雪之夜,燃起火炉,细细享用。
一觉醒来,今年新结的这一颗已然烂在泥里,任人肆意践踏。
小黑猫目光森然,如古井无波。
苟村长惊骇出声,王道士却不及反应。
丁零——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清越悠然的铃响,余音袅袅。
蓦地,天地变了颜色。
狂风席卷,墨色的雾海浩浩汤汤,似一团怒火吞天蔽日。
王道士忽觉喉间一紧,某个蛇一般细长的、冰凉的东西缠上他的脖子,收束、勒紧、再紧!
窒息感排山倒海袭来,王道士的脸变得紫赯、黢黑,眼珠暴突,静脉怒张。
一个阴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战栗感如恶鬼之舌一寸一寸摸着他的背脊攀上后脑勺。
“竖子,你门中长辈难道不曾教导你,拜山头要讲礼数吗?”
王道士裆下一热,双膝绵软,情不自禁跪倒在地,紧接着两眼一黑,登时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