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管。”纪平安说完,拉着冬春上了马车。
……
成平侯出殡那日下了雨。
宋怀章和宋怀豫登记礼物后,前往大厅烧香。
棺材停在大厅中央。
陈落雁为了遮盖花柳病,穿着比一般丧服袖子更长的衣服,面罩纱巾,眼下乌青,双目疲惫。
周琮生,周琮源在待客。
周萍萍因为来了月事,不能到前厅送父,只能远远地隔着来来往往的人一边抹泪一边看着。
宋怀章和宋怀豫按照规矩上了三炷香,又烧了些纸钱,对陈落雁和周琮生,周琮源说道:“节哀顺变。”
陈落雁抹着眼泪,周琮生和周琮源两人也是一脸愁容。
周琮生叹了一口气,和宋怀章说了几句话,招呼着人去会客厅休息,“此间事忙,我就不招呼二位了,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多多包涵。”
宋怀豫:“周世子,山横水掩路欲断,崔嵬可陟流可乱。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周琮生:“承两位吉言。”
婚丧嫁娶一般都是交际场,尤其是成平侯这等人物的去世,更是朝廷大小官员交际的好时机。
只是皇上对成平侯府的态度暧昧不明,成平侯又是花柳病去世,这次葬礼许多官员都没来,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让小辈代劳。
宋怀章和宋怀豫坐着喝了一会儿茶便被不同的人拉走了。
宋怀章素来善交际,在这场丧礼中游刃有余。一连交际三拨人之后,宋怀章借口累了,从人群中心中出来,来到外间呼吸新鲜空气。
偏院细雨如雾,浓荫铺地,柳树翠意似烟。
周萍萍坐在廊中哭泣,眼泪如雨一般,手中绣帕更是已经湿透。
她旁边站着的就是她的未婚夫婿,门下侍郞之子,中书舍人薛家止复。
周萍萍一边哭一边指摘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要退婚!好你个薛止复你忘恩负义。我父亲对你有提携之恩,上次退婚就没有答应,你们薛家也同意不再退婚,结果现在我父亲刚去世,连棺材都没入土,你们薛家看我们成平侯府落寞,立刻马不停蹄过来逼我同意退婚。你们还有良心吗?”
薛止复:“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前次退婚是我的意思,只是你我父母并不同意。”
周萍萍哭着质问:“那现在呢?你什么意思?”
薛止复脸色变幻:“我替我父亲向你道歉。只是如今父亲好不容易同意退婚,我心中焦急,怕错过这次,你我婚约便再退不了,故而没有阻止他……是我对不住你。”
周萍萍愣了愣,万万没想到薛止复到了现在还要退婚。
周萍萍哭得更厉害了:“什么道歉不道歉的。你虚伪!我知道,你们薛家就是嫌弃我们成平侯府风光不再,怕我们连累你们。你们就是觉得我父亲是因为脏病去世,所以我也不干净了,嫌弃我。你混蛋,混蛋,混蛋!”
从花柳病被传出,成平侯府声名尽毁,往日围绕在她身边唱着美好赞歌的官家小姐对她避如蛇蝎,到她因为月事不吉,不能亲自送父亲最后一程,再到现在薛家不顾体面,撕破脸,势要不顾一切地退婚,积压在心底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冲毁坚固的堤岸,将女儿家的一切自尊与骄矜冲得稀巴烂。
周萍萍放声大哭。
薛止复站立许久,“周小姐,我真的很抱歉,但是你我婚约本身就只是父母之言,媒……”
“滚!”周萍萍大喊,“我不想听你这些虚伪做作的台词,我恨你,你滚!”
薛止复鞠躬道歉,转身离开。
周萍萍伏在长椅上,眼睛都哭红了。
宋怀章走过去,递给周萍萍一张干净的方帕,“周小姐,你窈窕无双,又何必因为一个自私且无法欣赏你的人而伤心落泪呢?”
周萍萍看着那如玉般细腻的手上躺着的一方方帕。
方帕素净纯白,没有任何标记。
周萍萍别过头,哼了一声,“我才不信你们宋家人有这么好心。”
宋怀章笑了笑,将方帕放在长椅上,“周小姐,人生绵长,只要是人,都会走过高山,跨过低洼。如今成平侯府处在低处,但宋某相信,成平侯府迟早有一天能重获荣光。至于花柳病……”
宋怀章声音如玉石相击,直叩人心:“不管外界如何揣测,宋某始终认为,祸不及家人,清则自清。”
周萍萍本就是强撑,这会儿被宋怀章温柔劝说几句,眼泪又淌了下来,“说的是好听,可是旁人的舌根子能杀人。”
宋怀章:“世间多喧闹,等这一阵过去便会好。即便花柳病被世人称作脏病,宋某也始终相信,脏的是人心,而不是那些被牵连的无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