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爵冷哼一声,说:“随你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是打定主意不掺和进去了。”
列文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他说:“我做足了充足的准备,甚至提前请了一位交际舞老师,演练了好多遍,但是……”
当他鼓足勇气站到吉蒂面前时,不等他开口,吉蒂就已经先一步惊喜地叫住了他。
“太好了,我一直在找你。”
见她在找自己,列文忙询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回头看一下身后的人。”
只见他躲了许久的责任编辑正面带微笑地站在他身后:“您好,列文先生,我们需要谈一谈。”
这一幕的可怕程度,仅次于他在林间打猎时,转身撞上了自树梢上垂落的蛇,一样的“怦然心动”,一样的冷汗直冒。
吸取这次教训,他在下次见面时,特意避开了舞会这等公开场合。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这支来自吉蒂的礼物仿佛给了他数不尽的勇气。
他在女仆的带领下来到吉蒂面前。
见到他,吉蒂的脸上挂着相似的笑意。
“太好了,我正要想办法联系你呢。”一样的开场白。
列文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惊喜,但我很高兴能为你带来好心情。”也希望你能永远将我的到来与开心愉悦挂钩在一起。
“你的编辑听说你最近不在农场,正在烦恼怎么把印刷好的书签给你捎过去呢。既然你过来了,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再去一趟出版社,把要签名的书签也一块带回去吧。”
列文缓缓瞪大眼睛:“不是、等等!我上次不是签了一千份吗?”
“不是同一套书,当然不能用同一个书签,而且这一次是要签三千份。”乔安告知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三千?!”
列文试图找出漏洞,“但是相同的手段短时间内用两次,就吸引不到新读者了吧。”
“还是不太一样的,这一次的书签从设计上来说带了点藏书票的性质,一共有七个不同的款式,随机附赠到精装版图书里面,你要相信读者对于‘集邮’的可怕执念。”
列文露出仿佛怀疑人生的表情:“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收集邮票?不对,我是说,本身精装版的销售量就不如平装本吧,真的有人会为了一枚书签、藏书票购买好几本吗?”
“会的。”这个娱乐活动匮乏的时代,那些手握农场、头戴爵位的阔佬们,进行一键十连的力度只会比后世更猛。
列文:“吉蒂,你不要骗我。”
“我的朋友,我哪里有什么骗人的坏心思呢?”
乔安再次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尉连签售会都举办了三场了,最近准备受邀出国,出版社那边再为他在异国他乡的第四场签售会做准备了。”
列文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好吧,看来我也要加把劲了,我之后会去找一下编辑的。”
乔安看着这位最托尔斯泰式的主人公,你们文豪之间的关系还真是令人迷惑,前面还在垂死挣扎,她一说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就答应了。
明明互相欣赏对方的才华,私底下不断品读对方的作品又不断地追赶,可是又不愿面对面交谈,哪怕应邀参加的她举行的宴会时迎面相遇,都只会装若无意的擦肩而过。
乔安故意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少尉,但又好像不是这样。”
列文觉得自己冤枉极了,他努力解释,力争自己清白:“我怎么会不喜欢!我们只是对彼此的文字太熟悉了,太了解彼此是怎样的人了,所以根本没有近距离地接触的必要。”
乔安若有所思。
两位作家身为同一时代的大文豪,一人是“最高意义上的现实主义者”与“残酷的天才”的集合体,一人是身具“最清醒的现实主义”的“天才艺术家”。*
既相似又不同,他们的文字犹如镜子,既折射着书写者的灵魂投影,又倒映着所有阅读者的痛苦与不堪以及人性的幽邃。
他们既会因对方的文字感到如获至宝,但又谨慎地选择停在原地,将对彼此的印象停留在最美好的刹那。
简而言之,距离产生美。
这一句话,让乔安顿时对列文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报以了最大的理解。
这大概就是文豪之间的乐趣吧。
而当列文离开的时候,脑海中还在思考,他真的表现得像是很讨厌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尉吗?
直到他坐上马车,车夫侧头问他:“先生,您要去哪里?”
列文愣了一下,等等,他怎么忽然从公爵府里出来了。
夜间,列文苦恼地伏在桌前,继续写着自己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