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员说完就扬长而去,只留下那个之乎者也了一大通的伪学究抓着栏杆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这般雷厉风行毫不留情面的手段,倒的确镇住了一批趁机挑事的人,秀才遇到兵,别说没理了,就是有理也说不清。各界民主人士,也纷纷写文章明讥暗讽这些封建老古董们,力求将这股封建思想复辟的恶风压下去。
乔安观望了一下情况,也就将这件事抛下,处理其他的重要事件去了。
日子一长,众人也大体摸清了这位女上司究竟是个怎么样的脾性。别的他们不敢说,但她敢用枪让人脑袋开花这件事他们还是肯定的。
从这方面来说,她还是真是与邓将军一脉相承,所谓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酒楼,雅间内——
邓将军手执酒壶,为自己和对面的男人各倒了一杯酒,这两人年岁相仿,相处之间显得极为熟稔。
桌上并无什么玉盘珍馐,只有几碟小菜,一盘红烧肉,每人面前还有一把四粒红花生。
楼下大厅里的二胡声隐隐透过木质门窗传进房间里,间或有一名女子唱着乡间戏码,女声随着二胡声也传入雅间里。
邓将军对面的男人用手指和着那调子轻轻敲击着桌子,待女子唱完一曲中途停歇时,男人赞道:“倒是有一副好嗓子。”说完,他走到门外,招来跑堂小二,掏出枚大洋当做跑腿费,“让之前那位唱曲的姑娘上来一趟,唱几首拿手的小曲。”
小二忙不迭地收起大洋,喜滋滋地下楼去叫人了。
“请你吃饭来着,你倒是听上小曲了。早知如此,我直接去戏堂子里包个间多好。”邓将军边剥花生边说道。他与男人是积年旧友,多年未曾相聚,今日一见,自是盼着对方尽兴才好。
二人小饮了几口,之前那唱曲的姑娘并着一个拉二胡伴奏的老爷子上来了,二人进入包间后,小心谨慎的向屋内的人问了声好,然后就唱了起来。
两位多年未见的旧友聊了聊近况,不知不觉间话题转向了乔安。
男人笑:“你那女儿实在了不得!我刚回国,就听到了不少关于她的风闻。想当初我也是见过萍萍的,她怎么着也算得上是个娴淑温雅的大家闺秀,怎么活生生的被你养成了个女军阀?你是打算让她接你的班?”
提及此,邓将军就满腔言语不知从何说起。
他是真没这个意思,可是事到如今,他若是说自己没有让萍萍接班的心思,恐怕别人没一个信的,就连他自己,都会觉得可惜。
“陈兄,你让我怎么说才好?”
被邓将军称作陈兄的人哈哈大笑,“我懂,我懂。你也别拘着她了,她既然好此道,就任她在这面一展拳脚又如何?就现在看来,她比你这个当父亲的要有出息的多了。”
唱曲的姑娘已经为两人接连唱了几首,神态间稍显疲惫,陈兄出手大方地交付几枚大洋,让他们离开了。
“一个女孩子家的,你说萍萍她还想嫁出去吗?”
“你考虑这么多干什么,我看她给我做闺女正好,我就爱这种性子的孩子。”
邓将军毫不客气:“想要闺女自己生去。”
“你真是……”陈兄道,“尝尝这盘菜,炒得还不错。对了,我没猜错的话,建军校那事其实是萍萍提议的吧?”
邓将军不作答。
陈兄笑着掰指头给他数,“建军校,换装备,开义学,铺铁轨,办工厂,办研究院,鼓励经商,敢和那群洋鬼子签单子做生意,还成功的从他们身上啃下了一块肉。这还没完呢——”说着,他作势要继续数指头。
邓将军不耐烦地一摆手,“好了好了,别数了,你猜得没错。她打着我的旗号不知道干了多少事,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就直说吧!”
“我以及我那一批学生刚回国没多久就直奔你这里了,你说我想做什么?我是来投奔你了!”
邓将军缓了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后,道:“又开我玩笑。你当我不知道北边有人开出堪称天价的价码请你过去的事吗?我和我闺女都是吝啬鬼,哪请得起你这位祖宗!”
这话倒是不假,虽说乔安现在想尽办法搂钱,在外人眼里可以说是财源滚滚。可是自家人知道自己事,他们的确是来钱快,可是需要花销的地方也多。邓将军、乔安以及财务部的人,恨不得把一块大洋掰成两半花。每个人的头上都能扣上铁算盘、铁公鸡、吝啬鬼之类的名头,做梦都能梦见金山银海。
陈兄仍旧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他只是道:“想当年,我领着一批孩子去国外学人家的知识、技术,以求将来有一日能帮得上国人。我与他们虽无确凿的师徒之谊,但他们尊称我一声先生,我就不能抛下他们,就一直把他们带在身边了。最初我带着他们在国外讨生活学知识,后来我又领着他们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我有个学生,他是学管理的,他运气好,回国的第三天就应聘上了一个好工作。结果干了没半个月就不干了。我最初以为是年轻人心性浮躁、好高骛远,就教训了他一顿,谁知他告诉我:‘唉,对方是在拿我当乐子耍呢。’是了,人家有亲戚、有朋友,哪会用得上你一个外人。不过是看着你的名头响亮,家里更是有钱有势的,把你请去当个吉祥物摆着,好方便与某些人打交道而已。”
陈兄夹了口菜填进嘴里,咽下去后,他又道:“我还有个学生,跟着一位洋医生学了一手好医术。刚回国一个星期时,他应邀给人治病。他生龙活虎的从旅馆里出去,却被人蒙着白布抬着回来,身上连一丝热乎气都没了,全身浮肿,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去打听,才知道我那位学生在用听诊器给别家的小姐探听病情时,被主人家认为是在轻薄小姐。我学生解释了一番,却没人肯信他。主人家竟让仆人压着他,逼着他伸出手臂,用板凳生生地砸碎了他的十根手指。”
说到这里,陈兄的眼里似是闪过一丝水光。
他接着说:“我那位学生是个心高气傲的,遭此大辱,就直接投湖自尽了。他今年才二十五啊!”
邓将军拍了拍他肩膀,什么都没说,只是动手为他点了一根烟。
“你之前也没说错,的确是有人想要花大价钱请我过去——像请个泥塑菩萨似的请我过去,当个摆设罢了。我想了又想,观察了又观察,除了你这里我,我没处可去了!”
他很是认真地看着邓将军,“我刚才说我就爱萍萍的那个性子不是在恭维你,也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心欢喜这个孩子。凭她办的这些事,我就能放心的将我手下那批好苗子交给你们爷俩。至于身价不身价的,我还真不在意这个。”
“你给我句准话吧,我那批学生,你是收还是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