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厌辞依言走到那边,拿出委任文书和身份证明。
那位博士看了裴厌辞,又似乎不相信般,再三看了文书,道:“你就是那位新到任的国子监司业?”
“是。”
“想必文采斐然,天纵奇才,得陛下看重。”博士惊叹道。
“那没有,今年端午时节赢了击鞠赛。”裴厌辞笑道,浑不在意那人惊讶后露出的轻蔑。
清流文人自视甚高,在他们看来,皇帝喜欢击鞠是玩物丧志的表现,依靠几场击鞠赛就能轻易拿到六品官职,是他们所不屑的事情。
对裴厌辞这人自然看轻了几分。
这恐怕也是郑清来特意将他安排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依靠救下顾九倾的恩情,裴厌辞一个多月前在皇帝面前要一个恩典,郑清来误以为他会开口要求一个太子侧君的位子,直接说要认他为义子,如此一来,他就是顾九倾名义上的表兄弟,皇帝怎么也不能让违背常论一事出自他口。
等看到裴厌辞得逞了的表情,他才恍然,之前种种,都是这小子误导他的。
他掉以轻心了。
皇帝也大约明白过来裴厌辞的心思,吩咐了一句郑清来,“都认义子了,你就费点心,与崔涯一同商量下,如此良才,可不能埋没了。”
得大宇皇帝亲自任命的一般都是三品以上的要职,他一般不轻易开口赐予官职。由丞相任命的都是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官职。三省六部则拟五品以下百官职位。
皇帝不是让六部,而是让两位丞相亲自拟,可能见郑清来刚认了义子,顺口的一句话,也可能是当时当地心情愉悦,下意识想给个不错的官职,没意识到后续问题产生的影响。
之前击鞠赛赢了的人原本就有一官半职在身,升迁一两个位子大家都开心。放在一个白身身上,一场击鞠赛就给封个五品官,让他出走于皇城与中央官署之间,这未免也太不像话了,只会在史书上贻笑大方。之后皇帝若回过味来,察觉这事不妥,自然是他们两个为此事担责。
最后两位丞相琢磨着皇帝的意思,给裴厌辞定下了国子监司业这个六品官职。
一来六品官在安京满地都是,司业这个职位说是国子监祭酒的副官,但整个国子监在大宇其实并无太多实权,更加不会惹人注目。当然,六品放在外面却已经是好些人的毕生所求,又显得皇恩浩荡。
二来,之后皇帝若回过味来,觉察出自己下的命令不妥,晓得他们在兜着,自然不会怪罪他们俩甚,反而觉得这事办的好;若皇帝觉得他们阳奉阴违,下令让他们亲自来办,就是要给裴厌辞高官厚禄的意思,他们也有由——合适的位子暂时没了,而国子监祭酒年逾花甲,即将致仕,他们将裴厌辞安排在副手的位子上,好好锻炼一段时间,等祭酒大人致仕,他自然能升上去。
郑清来和崔涯两相合计,几句话就让吏部出了个文书,将人丢到这里来了。
裴厌辞原本也没想到自己能得个六品官。
看来顾九倾太妄自菲薄了,皇帝明显挺担心他的。
在国子监交完委任文书后,会有专门的职官为他撰写甲历,不日各相关衙署会将誊抄的甲历送至各处甲库封存,日后每年考核、升迁,那份甲历将跟着他一辈子。
门口原本方司业站的地方只有一名监生,方司业一声招呼没打就不见了踪影。
那名监生带他去了日常办公的地方,顺便介绍这里的情况。
等他嘴里的话停下了,裴厌辞也到了地方,那名监生马不停蹄地告辞离开,生怕多跟他待一会儿。
教舍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博士,看起来都很忙碌,几个人瞧见了他这张新面孔,也没多问,打量了两眼后便匆匆离开。
他们还不如多问问几句呢。
裴厌辞百无聊赖了一整日,待到了酉时,伸了伸腰,这才离开国子监。
刚走到门口,没先见着他的马车,反而看到了一个人。
王灵澈端正坐在国子监门口的第二三级台阶上,夕阳打在他的身上,蒙上了一层蜜橘色的亮影,拉长了他的影子,斜斜地歪在一旁。
“王舍人不在府内念经,怎么抢了我国子监门口石狮子的活儿了。”
王灵澈惊喜地扭头,果然看见裴厌辞走了过来。
“王舍人想找谁,寻人通报一声便是,他们还能拦着王家的人不成。”裴厌辞一向会做顺水人情的事,帮他进去找人这种小忙还是可以的。
“我不想打扰你。”王灵澈抿了抿嘴,眉头眼尾耷拉下来,显得没甚精气神。
原来是找他的。
“有何事可以寻王家的人发拜贴。”不必来这里堵他人吧。
“我不晓得你现在住哪儿,只知道你搬出来了。”
“是啊,改日请舍人到寒舍坐坐。”裴厌辞客气道。
“我能去你家住一段时日么?”
“啊?”裴厌辞愕然,“我们这才见了两三次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