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年夏天,我没能去成兵库。
因为爷爷不慎在果园里摔了一跤,老人家的骨头脆,最怕摔着,随后我家乱成了一团。大人们轮流在城里的医院里陪护,手忙脚乱,妈妈和我去兵库的打算只好就此取消。梅子如期腌好,只是兜兜转转了一圈,回到了原计划——邮寄。
我把腌好的梅子和金山寺酱、金枪鱼罐头一起寄去了兵库,请它们先替我看看风景。
过了一段时间,我收到了北信介发来的视频。
学校图书馆的那台老电脑的网速特别卡,我下载了好久好久才缓存完成。视频里依次是北奶奶、小文阿姨和她的丈夫,北家的姐姐、弟弟,他们在镜头里轮番夸了我寄来的礼物。北信介不在……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原来他是拍摄人。
在视频的最后,小文阿姨问没有出镜的他:“你最喜欢哪个?”
我没看到他,但听到了他的回答。
“梅子。”他说,声音里有些许笑意。
我忍不住弯起嘴角,感叹食物能够被腌制真的是太好了——夏天很快就要结束,但我的梅子没有过季。
20。
由于家里没有大人,悠斗和小葵担心我一个人会害怕,就跑来陪我。我能够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出了这种事,悠斗不至于再对我摆脸色,他和小葵家的狗一起睡在楼下的店里,帮忙看家。小葵则是去我房间打地铺,和我秉烛夜谈,聊连续剧和八卦。
白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写作业,写累了就去山上山下疯跑,尽情地挥霍着暑假,把小葵家的小白都累得走不动路——因为性别,因为上学,因为青春期的幼稚和变质的感情,感觉我们三个好久没那么亲密无间了。
近距离的相处让我终于意识到,悠斗对小葵的在意确实很明显。他对我这个朋友很认真,能帮的一定会帮,但他对小葵更认真,打排球的时候都怕她磕着碰着……
可见北信介言之有理,“认真”的确有所区别。
至于小葵对他是什么想法,以我这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喜欢”的脑袋,暂时看不出来。一个暑假下来,我的肤色被晒黑了一些,英语也好了很多——是意外的收获。
在作业写完之后,我习惯于翻英文词典,然后成功地翻译了相机说明书的全文。妈妈陪我用这台相机拍摄的第一张照片是山上拍到的小松鼠,在拍下照片的下一秒,小松鼠溜掉了,忘记拿我投喂给它的坚果。
我多洗了一份照片寄去兵库,北信介在收到后和我打了通电话闲聊。他提到松鼠的记性不太好,就算把食物埋了起来,也会忘记自己埋在哪里。
我说,哇,信介哥哥你懂得真多啊!
但这样听起来感觉松鼠好呆,埋起来的食物只会便宜了别的动物,或者干脆是便宜了脚下的这块土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果实的养分会流失,最后变成树木的肥料。
这是果实的消亡。
整个夏天,我没有对北信介倾诉过什么,他也没有刻意地安慰过我什么。而在夏天结束的时候,爸爸从医院打来电话,说爷爷去世了,所有人都对我说节哀。
比起节制哀痛,我更多的是无措——我独自跑到了山上的神社里,发简讯给北信介。少年打来电话给我,和我聊起了他的奶奶。
北奶奶相信世界上有神,神明在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她经常对神像说话,希望这些话能够带给她去世多年的亲人。我们就像往常那样,度过了很普通的一天,和悠斗、小葵陪着我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聊天是我青春里的日常,也是我人生中不可抹去的一部分。
山神大人在听我和他讲话。
在被小葵和悠斗气喘吁吁地找到我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长大不是年龄和学历的增长,也不是自以为“我不一样了”,而是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果实之外的概念。
我长大了。
“辛苦了。”北信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