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遗漏了什么?还是最开始那枚玉简所书有误?
她倏然想起了在归还天女衣时,小梦交给她的第八十号玉简,于是抬手,一枚长条玉简自然而然躺在她的掌心。
——「80。我是阿月。」
这几个字犹如惊雷,在她心头无声无息劈了一记。
柳善善长睫颤了颤,她记得,每一枚玉简上的字迹,都与她极其相似,却更为青涩,若以时间与掉色程度勉强推断,只怕记于很早以前了。
“师父。”
柳善善倚在阶梯阑干处,和师父之间隔着一级一级阶梯,她垂眸俯视他,目光淡远静然,声音颤抖。
“存于归梦药堂中的玉简,你能笃定,皆是由我所书吗?”
灯火明亮如昼,拉出两个人纤长的影子,轮廓分明清晰映照在墙面上,两个影子一高一低,就这样长久对望着,不声不响。
师父抬头,望着她,撞进那目含着化不开情绪的眼睛里,他第一次觉得,灼目照人的光,其实那样浅,那样暗,照不亮眼前女子眸里,那久久不散的难过与悲伤。
“能。”
声音有些低,师父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轻缓道:“能的。”
柳善善笑了笑,眼中却没有笑意。
也就是说,她确实是天女燕记忆里的,那位名唤“阿月”的女子。
可她哪怕入梦捕捉了这诸多零碎只言片语,甚至身临其境,都想不起来过往一切。
空白的记忆没有一丝一毫被填补的痕迹。
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别人的记忆在告诉她,她是谁。
玉简告诉她,她住在瀛洲。
沈北歌告诉她,她是无患塔中被关五年的小七医生。
天女燕告诉她,她是照料它许久的同居室友。
她叫“阿月”。
如果想继续调查自己过往,她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想办法知道。
“阿月”是谁?
思及此,柳善善阖上眸,于是连最后一丝长明灯光都被拦住了,她站在明暗不定里,静静地陈述道。
“我自醒来后记忆全无,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柳善善睁开眼,一笑哀然。
“如果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连名字都未必真实,那我还是‘我’吗?”
如果这唯一的记忆都是个错误。
如果她的本名压根不叫“柳善善”。
“我的记忆,到底还剩下什么?”
接下来,固执的师父又尝试了数次。
他顶多能到门口的位置,再往前一丢丢,必定会原封不动回到柳善善身边。
在第八次失败回到原地之后,他放弃了,顶着门外无边的夜色,坐在门边,望着外面的黑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大半个夜晚过去,也不肯挪动身体。
柳善善一开始劝了会儿,见没劝动,便躲进卧房里偷偷炼药做任务。
大半个夜晚过去,哈欠连天地出来,看到师父的身影竟然还在门外坐着。
晚风看着凉飕飕的,柳善善无端觉得有些冷。
她不由道:“师父,要不,进里面来?”
师父只留了个背影给她,语气平和地道:“无事,我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