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年的确是有些英明举措,但到了后期,太子与其反目,又自裁于前后,他整个人就陡然变了,变得残忍又昏聩,但偏生又偶尔也有些明智之举,故而就毁誉参半了。但燕王府的众人却对皇帝就没那么好的观感了。归根结底的原因也是因着他打压战功赫赫的燕王。所以,众人提起陛下来,难免就没有什么好评价,多数时候都是负面抨击。当然也是私下聊聊,不好外传,对燕王有碍。正说着,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众人抬头望去,就见到燕王一身绛紫绣金祥云长袍走了进来。众人见到燕王,纷纷都俯身行礼。“燕王!”“燕王!”燕王身后还跟着几位庶子,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晏凤楼。他穿着朱红交颈长袍,手持着洒金折扇,衬得他那张艳丽芙蓉面愈发吸引眼球。燕王走到上首桌案后坐下,头也不抬的略略抬手,“都起来吧!”“是。”众人听从地走回原位坐下,然后就目光炯炯的看向上首的燕王。“不知燕王今日把我等召集而来,是有何等要事需要用到我等?”燕王闻言,微微俯身向前,缓缓道:“阿煜从京都给本王传了两个消息。”众人抖擞精神,都希翼的望来。晏凤楼率先好奇道:“难道是好消息?”燕王沉吟,“一件算是坏消息,阿临在安京中了毒,现在生死不明,这件事本王暂且跟你们说说即可,万不可在外头传。”“更不可能传到王妃耳中,让王妃担忧。”毕竟前头王妃的身体才好转了些,如今若是再让她得知儿子中毒性命垂危,对身体就损耗更大。只是这件事关乎后面的事,所以他才会选择说出口。晏凤楼蹙眉,“这又是何人下毒?莫非是陛下?但陛下再如何也是我们的皇伯父,对父王还有所求,应当不至于上来就下如此狠手吧?”其他人也各有意见。“难道是陛下打算跟咱们王爷撕破脸,就想先给咱们世子下手,断了嫡子后,叫王爷陷入悲痛和手忙脚乱的境地?”“如此说来,陛下心思狠毒啊!”“应当不是如此吧?若是陛下当真如此,岂不是要召天下人唾骂?”“咱们骂他还少么?天下人也没有对他有所好评,难道他惧过么?我看自从太子死后,陛下就跟着了魔一般……说不得是嫉妒咱们王爷战功凛凛,子嗣繁茂!”……眼看着大家因着偏见,越说越远,晏凤楼见父王脸色凝重,便主动出声又问道:“父王,您莫要担心!赵大夫不是也随同在侧么?她医术高明,定然能救阿临弟的。”“而且,以往您不是还寻人给阿临算过命么?都说他福泽深厚,想来定是能化险为夷的。”顿了顿,他继续问道,“对了,您说的另外一件事……”燕王回过神来,眉头紧蹙,缓缓道,“本王也不好说这算是喜事还是坏事,但对天下而言,应当是件坏事。”众人歇了声,聚精会神地望着燕王。燕王看到消息时,颇是震惊,已经在书房里纠结了许久,这才喊人召集幕僚门客,现在见得众人这副模样,他沉吟片刻,才说出口。“……陛下恐要殡天。”“什么?”“当真!”众人听到这话,瞬间就纷纷激动地站起。燕王摇了摇头,“这是安京送回的消息,但内廷戒严,更详细的消息也无法确认。”“但听阿煜的意思,八九不离十。不过内廷如今未曾发丧,恐怕才采取了什么法子暂时吊住了命,然后就需得跟各路藩王接触,选定子嗣继位了。”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心中澎湃不已。还有人朝着晏凤楼送了个眼神,让他先试探试探燕王的态度。晏凤楼接受到讯息,倒也没第一时间开口,他在心底转了一圈,才慢慢地觑着燕王脸上的表情。但燕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是此刻,他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也就能从眼眸中能窥探得几分心思。他斟酌着,低声道:“父王,若是这意思,那内廷里选定继位者,那就绝不会是皇伯父了。”“难道是要由中书省内阁这些人来裁定?难道咱们晏家的江山,得交由这些外人来判定么?”其他人瞬间也找到了个突破口,连连附和道。“是是是,大公子所言极是啊。王爷,这江山是晏家元帝打下来的,才有了海清河晏,这繁华盛世,如何能让那些狼子野心的臣子去选什么继位者!”“是啊是啊,他们就算是为了自个儿,也都是选些好说话好掌控的傀儡。前头陛下就是叫那些权臣给哄坏了……”脑子!“照我说,这皇室里有那个能比得过咱们王爷,不但骁勇善战,还仁厚宽宥,文武全治。那些在安京和封地的藩王,不是混吃等死,就是招摇过市,哪有咱家王爷的战功赫赫,保家卫国的决心,就连先帝都言,咱们王爷有其风骨!”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对于众人的夸赞,燕王并不在意,但他们的话倒是也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了。为什么他们晏家辛苦打下来的山河,得由这些士大夫来掌控呢?大哥也是,明明先前有明君之相,可后期受了那些人的挑拨,就兄弟离心,处处忌惮于他。他若是真的有不臣之心,如何会隐忍至此呢?这些年,他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够好了,够忠诚了!但就算到了此刻,皇兄竟是还不满,甚至是连病重都不曾向他透漏分毫,难道是怕他入京对其不利不成?明明少年之时,两人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日夜研读,共同习武,一起进退的!时光有时候就是这般的残酷,总是把人变得面无全非!他忍不住闭了闭眸,又缓缓睁开,“好了。”众人的声音一顿,又拱手道:“王爷,您如今是有何打算?”他们这些当幕僚的,当不得主子的主,只能给主子解决烦忧。此刻,肯定是燕王自己的意愿更为重要。他提出问题,他们才能给出解题思路。这就是幕僚门客存在的意义。晏凤楼的目光也不由凝聚在燕王身上。这关乎整个燕王府的未来。燕王闻言,却是抿住了薄唇,一时间还真没说出话来,他微微单手托住额角,眉眼微垂。“……本王与皇兄感情甚笃……”众人不解其意,只互相对视,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出口。就有人蓦地出声道:“是的,小人曾经也听过,陛下与王爷虽非一母同胞,但陛下幼时却与王爷同住一宫,兄弟情深。只是年长后,王爷您处处征战,开疆拓土,少有回京,才兄弟感情……”“若是王爷一直在安京,想必您与陛下推心置腹,定不会走至今日的情景。”燕王深以为然。“奈何造化弄人啊……”“所以,陛下遭了奸人蒙蔽,都是因着身侧无良臣。此次陛下病重有难,说不得也是这些贼子的谋策……”“他们甚至还去挑拨您和陛下的干系,竟还对世子下此狠手。”说到这,那人打量着燕王的神色,悄声道:“照小的所言,王爷您就不该再隐忍,而是该去清君侧。”“清君侧?”燕王闻言,喃喃的重复。晏凤楼则是眼眸一亮,那双桃花眼就仿佛是叫明媚的阳光给点亮了,陡然间就明艳起来。他以折扇敲击着掌心,轻轻一笑,又敛了容色,俯身拱手道,“父王,儿子认为陈先生此言有理极了。”“幼时,皇伯父对我们几个人都极好,与父王的感情也是深厚的。但后面却日渐疏远,可见定是有些宦官小人的离间。”“再者,此次事情也颇有些怪异。”“先前阿临的来信都还说,皇伯父对他颇为恼怒,将他和阿煜都给下了大狱,我们还在这想法子呐,猜测皇伯父到底是对父王不满,还是因为镇国公府苏家的事迁怒……”“但那会子,阿临都不曾言语皇伯父的身体状况,可见还是康健的。但为何如今却是陡然就传来了皇伯父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呢?”“前后不过半月,甚至我们都连消息都不曾得到?这未免太过奇怪了!”燕王闻言,蓦地坐直了身体,看向晏凤楼,“你是怀疑你皇伯父是受人所害?”晏凤楼摇了摇头,“儿子不敢。只是心有疑虑罢了!”燕王眯了眯眼,双手交叉,下巴轻轻抵住,“……皇兄虽然宠幸宦官,但那些宦官是无根之人,毫无依靠,恩宠寄托于皇室,应当不会轻易叛离,靠向他人。”晏凤楼低低道:“但皇伯父好道术,推崇修仙之术,这些年又清心寡欲,后宫更是无所出。主无子,难免臣疑……”燕王一顿。这些话也不无道理。“再者,皇伯父无子嗣,宗室一直提议让其过继,好提前培养,但皇伯父一直无有所动。但皇伯父不急,这事儿也总归是得有人着急的……”晏凤楼说得简单,但这后头的意义却也很庞大。晏家皇室这些年的皇帝少有命长的,最长的还是元帝后的子嗣继位后活了五十五。后面的有三十而立身亡的,也有四十不惑毙命的,活到知天命的几乎没有。当今陛下已过不惑,四十有五,他这些年沉迷修道,何曾没有追求长生的意愿。人总归是怕死的,特别是有先人在前头做了榜,他为了延长大限,就吃了不少丹药。为此,燕王曾经还上过折子让其莫要沉迷此道,应当把注意力都放到朝政上,还为此得了陛下送来兜头大骂的信。后头还克扣了边境粮草,让燕王吃了好几场败仗。兄弟两人的关系因此更恶了。现在听晏凤楼提起这些,燕王的脸色微微一变,也是想起了这些,心中甚是不是滋味。其实众人也明白燕王的心理,无怪乎是想要个名正言顺的旗号,不然他们贸然做这些,入了京城难免就成反贼。,!到时候就得受天下人唾骂了。更何况,先前陛下对燕王本身就不好,总认为其野心勃勃。所以,他们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拿出更好的言辞来说服燕王。众人面面相觑,就觉得晏凤楼想的这些理由颇为站得住脚,他们就更擅长做这方面的润色。于是,就有人率先上前拱手作揖,斟酌着言辞道,“大公子所言极是。”“若是安京送来的消息没有错,那如今内廷封锁消息,延迟国丧,与当年秦王其子让父宿于鲍鱼堆,掩其尸臭又有何分别呢?”“这分明是居心叵测,想延缓陛下的死期,来达成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简直是大逆不道,逆反天罡!”“王爷,咱们不能让陛下不能安宁啊!我们得清君侧,为陛下讨公道,让其安息啊!”“是啊是啊,王爷,咱们这都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为了天下啊!”“王爷,咱们手中有军队,若是那些逆臣但凡有反抗,我们还能直接捉拿在手,在去告慰陛下的在天之灵啊!”众人说着说着,那话是越来越狂野了起来。就差让燕王不要顾及,直接带领军队碾压入京,登基为帝了。他们这些能被留下来当心腹的,几乎都是忠于燕王的,而不是忠诚于陛下皇室的。他们为燕王愤愤不平多年,此时得了这样的机会,众人就怕错失良机了,个顶个的去劝告。若是能成,今后那就是从龙之功了。今后那就是全然不同的境地了,他们全家都得翻身了。虽然有为燕王打算,但人总归是自私的,这样好的机会摆在跟前,谁能不心动呢?对比起来,燕王就显得谨慎和冷静很多。他当然明白他们的劝告有道理。甚至,若是他放弃了这次机会,换了个其他兄弟上位,到时候君弱臣强,难道会比现在这位皇兄还能更容忍他么?新帝登基,少不得要清扫一番势力。但燕王心中也还有其他疑虑。:()掌家小医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