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满满驻足,怔然地听了许久,不知不觉间竟也泪流满面。
用一个月的学习时间,来面对一场对人生至关重要的考试,这对许多早已放弃书本的人来说,前路无疑是渺茫的。但蹉跎了近十年的知青们只能孤注一掷,在渺茫的前路中寻觅出口。
田间地头,知青们除了劳作,便是见缝插针地看书学习。晚上则燃起煤油灯,就着昏暗的灯光一学就是一整夜,仅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眯上那么几十分钟。
不出三天,便有知青晕倒在田地里。
乔满满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做了个决定。
她找到老师孟清义和大姨程春阳,对着二人郑重行了一礼。
孟清义和程春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满满,你这是做什么?”
乔满满双目含着坚定的光,面上一片恳切之情,“老师,大姨,我想请求你们出山再为人师,为村里的知青开辟课堂,助力他们通过高考。”
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乔满满竟是为这事而来。
程春阳目露复杂,“满满,你确定?你应该知道你父亲昨天托人传来的那则消息是什么意思吧?全国约570万考生,而预录取率大概只有5,这相当于百万人争走一条独木桥,竞争惨烈。而且我们是老师,一旦面对学生便不会有任何藏私。你确定要无形中为自己增加竞争对手吗?”
乔满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的竞争对手是全国570万考生,而非清水村这区区几十个知青,如果要这样计较,眼界也未免太过狭隘。况且知识面前,人人平等,我理解他们对知识和校园的渴望,就和我一样,这是良性竞争,没什么好计算得失的。再退一步说,就算这一次我不能通过高考,只能说明我还不够强,怨不到别人身上去。”
程春阳和孟清义听了,同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一句知识面前人人平等!自家孩子如此仁厚纯良,丝毫没有独占资源的想法,他们做长辈的打心眼里喜欢。
孟清义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满满,你让我们辅导知青们学习完全没有问题,但你能确保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吗?现在正是农忙季节,村支书和生产大队会放任他们不管地里的事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老师、大姨,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和我一起去说服他们。”乔满满恳求道。
村支书林大旺和生产大队陈队长都是通情达理的实在人,他们没有因这十年来匪夷所思的一切而变得扭曲和妖魔化,但考虑到一些实际问题,最后同意知青们每天只需要下地干半天活。
乔满满知道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她向着林大旺和陈队长深深鞠了一躬,“知青们一定会感谢你们今天为他们所做的一切,我相信他们以后即便走出清水村也不会忘记这里是他们的第二个家乡,将来也一定会有所回报。”
林大旺忙摆摆手,“我看他们最该感谢的人是你才对。哎,谁都不容易,能帮的我们都会尽量帮。”
知青们得知这一切后,齐齐来向林大旺、陈队长、乔满满以及孟清义、程春阳两位教授郑重道谢,并开始了为期一个月时间的加紧复习。
授课地点就选在了知青点——考古队曾经驻扎过的那个院子。孟清义和程春阳为了授课方便,也暂时从牛棚搬到了乔满满的家。
这一次高考,面向的招生对象不仅仅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应届高中毕业生,还包括工人、农民、复原军人、干部等。
所以后来,不只知青在这里听课学习,村里只要是想高考的人都过来了。
大家每天认真学习、相互讨论问题,学习氛围和热情是乔满满在现世任何一间课堂里都从未见过的。
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浪费时间,也没有一个人怀疑“知识改变命运”。乔满满被深深感染了,她将父亲乔梁以及舅舅程沐阳给她邮寄过来学习资料都无私地分享出去,只是为了让这些渴求知识的人离他们的梦想更近一步。
偶尔会有一些知青去别的村里看望同学和老乡,回来后都忍不住流下泪。流完泪后又万分为自己庆幸,同时也更加从心底里感谢乔满满等人。
乔满满从知青口中得知,他们的很多同学和老乡都因一边干农活一边学习而身体透支,更因没有有用的学习资料而绝望,不是每个村里的支书和生产队长都像林大旺和陈队长一样善良和通情达理,甚至还有个别村的村干部恶意为难知青,就是不想让他们有机会逃离乡村回到城市里。
乔满满说如果他们自己愿意,可以将她之前提供的学习资料整理誊抄出来,分享给自己的同学和老乡。知青们对此又是万分感谢,他们想出泥沼,也想让自己身边的人挣出泥沼。
后来,连近段时间一直羞于见人的梅雨也来上课了。
梅雨本不想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但自己看书学习实在不得要领。她前世就没怎么好好读过书,不管是基础和天赋都只能说一般般。
为了能够有机会走进大学,梅雨厚着脸皮出现在程春阳和孟清义的课堂上。她告诉自己,只要度过这一关考上大学离开清水村,以后就没人知道她是谁,她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程春阳对梅雨的出现视而不见,没有驱逐,也没有言语讽刺,只当不存在。她做不到对一个品性恶劣、妄图霸占别人身份的人不计前嫌。